李永福腰上别着烟袋锅,背着手进来了。
一进屋,就见赵三河头朝外,脚朝里,停在门板搭成的灵床上。
赵三河脸上盖着黄纸,身上蒙着白布单子,灵头放着一摞馒头,冒尖儿的一碗大米饭上插着三根筷子,筷子头上缠着烧黑的面团。
另外一碗大米上插着三根黄香,两边各点一根白蜡烛。
李永福是长辈,用不着给赵三河吊唁,随手从旁边拈起三根香,在蜡烛上引燃,插到盛满大米的碗里。
撩开门帘,只见赵有松倒在炕头上,脸朝墙,眼睛微闭,眼皮不断抖动。
看他这样子似乎是在睡觉,可是同样身为人父的李永福知道,他这是伤心到了极点!
有些话,这时候说,李永福都觉得残忍。
可是要是不说呢,又不行。
毕竟村里的规矩摆着,村里人都眼睛不错的盯着呢!
李永福坐在炕边儿,点燃一锅黄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半晌,还是赵有松觉出来不对,他睁开眼,朝着李永福哑声道:“永福大哥来了。”
“有松啊,你节哀!”
李永福叹一句,伸手拍拍赵有松的肩膀。
这一句,赵有松原本哭干了的眼立马又浮上一层泪水。
“有松,这话,论理我也不该说,可是我不说,村里人都看着呢!”
李永福又叹息了一句。
赵有松不说话了。
这时,赵有松家里被两个娘家侄女扶着走了进来。
她眼睛都快哭瞎了,整张脸蜡黄蜡黄的,一进屋就冲着李永福尖声道:
“我家老三是从医院拉回来的,不算横死的!”
“有松家的,三河是咋回事儿,村里人都知道。”
赵三河是被黑瞎子把头皮扒了,这才送进医院的,这也不算正常死亡。
“那我不管!反正我家三儿必须在家里发丧,李永福,你是不是成心跟我家过不去啊......”
赵有松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李永福不理她,淡淡看了炕上不说话的赵有松一眼。
就这一眼,赵有松就知道让儿子在家发丧的事儿没门了。
“玲子,赶快把你二姑扶西屋去!别搁这儿丢人现眼!”
打发走了老伴,赵有松双唇颤抖,低声哀求道:“永福哥,真不成吗?”
“有松,杨庆喜当初也是在村外发丧的。”
李永福说罢,把烟袋锅在鞋底磕打几下,重新插到腰间,走了。
赵有松失魂落魄的坐在炕上,久久没有说话。
好半天,他才喃喃自语的说了几个字——
现世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