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浮濯举止生涩,加之二人身形有别,断不知自己的衣裳包上望枯的脑袋了。
而后者恰恰相反,扬起大眼将他此举尽收眼底。
原是适才穿衣穿得随意,眼下被狂风吹散一肩,不慎被风浮濯瞧见了。
但难免小题大做。
望枯:“多谢仙君,我伤都这么多了,怎会怕凉呢?”
风浮濯无动于衷:“是我无用在先、失礼在前,害的姑娘伤也不好,还误毁名节,只是眼下还有要事在身,不好戳去双目。”
望枯:“……啊。”
说他小题大做都轻了,大动干戈四字才更为贴切。
风浮濯闭眼轻念什么,望枯座下云就悠悠降落。
堪比百年老龟,唯恐快上一步,就要将脊上妖颠簸而去。
与此同时,又闻风浮濯旷世琴音。
望枯看去,却见几道五彩斑斓的霞光,刺眼非凡。
橙黄为金,由桑落而起;赤焰为火,由襄泛而起;墨绿为木,由顾山来而起。
这回没有何所似的身影,却遥遥看去,有一似玉女子,灵力是至净至明的冰色。
而为首之人,确是只立剑,不行事的休忘尘。
他们不筑结界,却将游魂一网打尽。
如此有备而来的架势。
为何望枯却觉——
又被摆了一道。
席咛将望枯接下,风又识趣返回风浮濯周身。她素是不爱打哑迷,或是理应觉得望枯不识此佛修,便加以注释。
席咛:“他唤倦空君,听闻是弋祯法师亲取的名,原是康平帝在位时的太子,但为人极是刚正不阿,正好赶上渡劫飞升之期,却听闻,他天雷总断,救人也有失手,因此遇魂便渡,积攒佛缘。”
莫非,断的天雷打入巫山的枯藤之上了。
再莫非,救人有失手也只是望枯一个。
冤冤相报何时了。
望枯喃喃自语:“可他不像太子啊……”
席咛:“世人都说他若继位,定是一介明君,我与凌嵘为百年前的末流女官,入仙途的年份远不及他,他天资聪颖,凭一己之力唤醒沉寂千年的空桑山,又独炼三百年,定是与当年迥然不同了。”
但望枯并非只是这般想。
磐州纸醉金迷,遍地铜臭味,他却半点未有。
真是一缕随停随去、不染尘寰的风。
席咛闲言碎语点到即止罢,瞧见何人,便聚气凝神,端庄伏身。
席咛:“……师尊。”
休忘尘果真会来到望枯跟前。
几日不见,笑目如初,他身后无人敢率先发话,唯他满不在乎。
休忘尘:“这么多魂魄,独独没有那邪祟,果真是,来了银烛山也并无用处么?”
明知故问。
席咛为遥指峰大师姐,见望枯被这样兴师问罪,却也无济于事,只得汇入休忘尘身后。
望枯也真如其名,单是望着这些自命不凡的师尊们、或是带来的大弟子们互相照拂之外,就什么也做不了。
其中也不乏一面之缘的熟面孔,路清绝算一个,苍寸算另一个。
但不论先前有几回可有可无,却都不比这回未着一词,就喉头滚烫。
望枯从未将他们口中的“沧海遗珠”当回事,可假话听多了,也会生出畸形的血肉。
她心头不快。
她想要银子。
望枯:“休忘尘,你又要杀我一次?”
休忘尘朗笑:“怎会?我不是坏人,望枯。”
但不比桑落的心直口快,休忘尘迂回至此,腾腾杀气却骗不了人。
望枯长吸一气,却嗅风浮濯的衣裳沉香。
兴许尚留安抚之用,她刚上心头的躁郁,又悄然压下。
休忘尘饶有兴致,循序渐诱:“不等我再捅一次,你也有法子的,对吗?”
不对。
根本不对。
“嚓——”
这方箭在弓上,那方有一古怪声音云霄便响彻。
似骨断,似雨落。
以至悬在天边,总与月盘同出同入的风浮濯,稍显黯然。
再而后,便是惊呼不绝耳。
“倦空君发生何事了?”
“天呐……是结靡琴断了!”
“结靡琴?是那个用他筋骨筑成的法琴吗?”
“可此琴都无实体,到底为何会断了?”
天不知,地不知,风浮濯更不知。
他败兴而落。
望枯几步之遥外,风浮濯背光的身影坚挺如雪松柏,不屈不饶。
雪盖焚心火。
倏尔,望枯不望,一念而起。
“好,我可以一试。”她振振其词。
望枯夺走休忘尘手上的蔓发剑,虽比舟远剑重上十倍,但她手起刀落,长血飞溅风浮濯的雪袍。
她轻飘飘拿出那浸血之物,面无表情走向风浮濯。
周遭人被吓得退了又退。
只有休忘尘……欣喜若狂。
席咛说过,要费尽心思名震天下,才不会任人欺辱。
望枯自诩学东西快,自当会用上。
她对风浮濯粲然堆笑:“仙君赠我衣裳,却不巧,弄断了仙君的琴,仙君如若也不嫌,便将我的筋拿去罢?”
她哪会弄断法琴。
只是想着,哪怕命不由己,也由不得伪心人拿去。
送也要送给至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