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十二峰又来一桩骇闻——关在走龙峰的过往百姓也不见了。
兰入焉归宗,走龙峰成日紫气东来,万丈金光比旭日还要敞亮,是因此人上神之身显化去了峰里。
因此,哪怕兰入焉是个逍遥人,这逃离之事也轮不到她头上。
以至岁荣殿里,彻夜灯火通明,最后却闹了个不欢而散的下场——以晓拨雪、兰入焉、桑落、柳柯子、颜知为一列的宗主们,一口咬死此事为休忘尘的罪责。
另一派别却认这四人是妄下断论。休忘尘的确罪不容恕,但取了这些误入此地的凡人性命,又有何用?槐飏骨的余力也只有休忘尘有,他若真的动了手,怎又不算将他们送了回去?
除开两方激进,辛言一个,蒲许荏一个,为安抚舌战群儒的两方人也是拼出老命,结果还是和稀泥。乃至最后,二人嘴巴里磨出火星子了,饮完三十壶露水罢,再没敢掺和一句。
如此,非但是闹得不欢而散,还有无疾而终。
望枯自然与晓拨雪、柳柯子同属一流,在那长夜未央的后一日里,盘问苍寸一整日,同样没能等他唱完那一首。
苍寸泪洒雾岫江:“姑奶奶,我真不记得了!你就当那日的我被下了降头行不行!正月里沾不得这些污秽东西,最多正月十六,我就去找个出马仙给我看看!如何!”
可惜,望枯都不知出马仙是何人。
但被下降头,还颇有误打误撞之感。
苍寸修为不及颜知,没能觉察怪异确是情有可原,但也对此事只有个朦朦胧胧的意味。
又有可能,是休忘尘猖獗到了顶点,要任望枯挑衅一二,或是变着花样给她指点迷津。
只是宗门却因休忘尘大势已去,而有瓜分天下之状。
即便鲛人罚一迟再迟,十二峰也迟早倒在裂缝里去,再也无法翻身。
……
年初五,久不见影的万苦辞,将去往水牢里探看路清绝的望枯,中道截胡。
正因前几日清净太过,望枯险些忘了他还在十二峰屈身。
万苦辞像是吃了沐浴在水沟里的苍蝇,却将这股子滂臭,转头与望枯吐露:“我说你们十二峰故意的罢!一群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谁让你们搬出那座破战鼓的!亏我还想帮你们除了这漫天大海呢!结果!敢情还了我个以德报怨!这九百七十多声鼓,生生给我压在屋里整整五天出不来!若非我是个魔尊!换作任何一人在里头!都要活活饿死了!”
望枯倒是诧异,却也讲起道理:“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万苦尊……但此事不能怨我,这鼓是桑宗主拿来的。”
万苦辞冷笑:“为何不能怨你?我这些天被那魔音扰得成日捶墙,也不见你过来看我一眼。”
望枯理亏:“……我以为万苦尊只是喜欢足不出户。”
万苦辞指向后头:“就这么个破院子,我这一双腿都抻不直,哪里看出了喜欢?”
望枯炯炯有神:“那该如何?万苦尊若实在气不过,就打我泄愤罢,我不还手。但若是要我说声对不住,自然是打死也不行的。”
万苦辞气急:“……谁说要打你了!我是看你成日这么风轻云淡,多半是给我忘了,便来讨要个说辞!何必搬出这种呛人的话!实在添堵!”
他是魔头,并非是渣滓。
何时何地不曾以理服人、以德渡人?
怎能让一介姑娘行起莽夫之道了?
望枯理不顺,不由喃喃自语:“……打的是我,为何会给万苦尊添堵呢。”
万苦辞自认有失分寸,又怕真成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叫望枯撞见,再越描越黑。
素来不善附上注解的人,也硬要搬弄几句:“言而总之,这事儿我没想怪你。要怪就怪那休忘尘!碰上他就邪门儿!原先我还能感知零星几点他的气息,自打年初一起,此人就跟蒸发了似的,分毫没能留下。”
望枯沉吟:“……他死了么?”
万苦辞摇头:“的确像,但这人就是哪日坐镇帝君之位,也比他死了更是可信。”
望枯另起兴头:“万苦尊,这里的鬼魂与鬼修,你都能感知得到?”
万苦辞懒得骂:“这不废话么?都修鬼了,不是想要作乱,就是想在我手下当差,哪日少了一鬼,或是多了一鬼,我可都掂量得一清二楚。”
望枯兀自敲定:“那您随我去找个魂魄罢,不会太远,就在雾岫二山之周。”
万苦辞瞪眼:“除了休忘尘,我什么闲心没有,少来叨扰。”
望枯:“那万苦尊猜对了。”
纵使人去楼空,休忘尘生长、登仙皆在此地,总会留有蛛丝马迹。
万苦辞险些就要一口答应,为了不驳冷然的脸面,还要强词夺理:“既是没有准头的事,何必将我叫去?”
望枯笑眯眯:“因为万苦尊本事大,若是魂魄不由分说进了我的身,也只有您能帮我一把了。”
万苦辞暗道罢了:“……走。”
难怪常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说。
跟着这么一个不胜风、柳条腰、满肚子坏水,却明眸皓齿的姑娘久了。
万苦辞的耳根,也不自觉揉成了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