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苦辞深望她一眼,话却让希冀幻灭:“好不起来的,路清绝走到今时,只会是他一手酿就。唯有自己想通,才见来日的朝晖。”
望枯给路清绝喂了安抚的丹药后,紧盯他昏聩的面庞,这才缓缓归来:“不对。休宗主回溯往昔前,苍师兄分明说过路师兄身处之地尽是魔气,颜知宗主也并未纠正,路师兄正是堕魔。”
万苦辞嗤笑:“即便真堕魔了又能如何?日日不通,日日往复。原先不知回溯往昔倒是无妨,但你如今觉察到了,所行之事、所见之人,还会一模一样么?或是说,当后悔药摆在你我面前了,旁人只是告知你,动了会有难以估计的后果,但不动什么责不会发生——你且扪心自问,谁又愿意当那圣人,而不去改写错事?”
望枯几多蒙昧,终成彻悟。
但路清绝不知回溯之事,思量平生,只与席咛有关。
这样一个局外人,稍现软肋,都将成了布局者的一枚“险棋”。
万苦辞也需解惑,让魔气寻了块顽石,掂起来约莫有半个望枯这么重,在掌心上下抛掷、把玩却毫不费劲。
如此,他就往尚未闭合的空池里丢去:“我也有一问。你可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吗?‘它们’来头不小,至少有几百个年头,我却看不出善恶。而越是有灵之物,越是不会示弱,柳柯子是仙尊,方可以强致胜。但你的本事显然不敌‘它们’。你与我坦白从宽,到底给了它们什么好处?”
“咚——”
此声歇,彼声迎。
顽石深陷平地里,那些“水”缓缓向它逼近,直至漫过这一顽石,又兀自退回两边。
再细看,顽石却不见了,微陷的石坑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抚平坦了。
望枯却顿步:“……不对。”
她大步往回跑。
万苦辞拦不住:“喂!”
路清绝还在药劲,昏迷不醒。望枯绕去笼子一侧,再凑近了看——果真撞见一道皮开肉绽的裂痕。
从脖颈划开到喉头,足有十寸长,一指宽。
像是自刎。
可这刀迹走势不活络,临到后颈还岔开两道共用一端的浅伤。
怎么看都不是清绝剑的手笔。
望枯不留一丝侥幸,再拔开忘苦剑。
——剑头刚好向内凹陷,仍像蛇信子。
万苦辞用魔气铸墙抵御,这才跟随望枯身侧:“如何了?”
望枯淡漠陈情:“万苦尊,是我自戕了。”
万苦辞有刹那的惊异,下一瞬,尽心尽力将她打量个遍,见是无恙,再看路清绝。无须让思绪打两道弯,便已猜透始末:“慢着,我先捋一捋。你在回溯之前自戕了,死的却是路清绝……因此,休忘尘还有换命的本事?”
望枯:“有。”
万苦辞气笑了:“……”
他们被推去天道眼下,仍是冤枉太过。而如假包换的恶人享尽盛名,到死也要算计个遍。
万苦辞咬牙切齿:“休忘尘就是个祸害,一天不除,五界就无法安宁一天。”
望枯低头轻笑:“因我一时糊涂,让同门师兄替我丧命,如此看来……我也是个祸害。”
万苦辞生涩宽慰:“何必如此,就是恶人也有三六九等。即便你是天生坏种命,却从未误入歧途;休忘尘蒙受仙门福禄,仍要毁天灭地……既然都是命,何必怨自己呢?”
望枯:“万苦尊,我本不想怨,可是。”
可是,明知借了路清绝的命,却不知如何返还。
泄了的气,一旦散了,就捉不回来。
万苦辞:“一桩桩来,你杀了休忘尘,还愁没有公道么——”
他这般倏然吞声,便知风云莫变。
望枯不由抬头看去。
山之高,荒山之丰茂。
以为大浪一去不回头。
却在今朝豪饮一杯,过把诗情碧霄瘾。
一道几丈高的长浪,淹没多少高树,向低处奔腾。
万苦辞:“这海浪怎的又来了!”
但古怪的是——今日的天边却没有海浪了。
万苦辞也不嫌沼泽了,下意识抱紧望枯:“还发什么愣!趴好!”
望枯不甘心,在弥留之际又看一眼天穹——
仍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