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鸣从南衡的话语里听出来,他应当是没带人上过山的。
这一路一直爬到第二日才到山顶,这是一座瑰丽壮观的宫殿,
长廊曲折,画栋飞檐,雕梁画栋间,凤凰展翅欲飞,飞檐上的两条龙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此时小雪纷纷扰扰,温柔地落了下来,细细密密地铺在宫殿瓦檐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块硕大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沧海阁。
也不知道这山顶有什么秘法结界,明明是在下雪,却半点不冷,温度适中,不冷不热。
南衡给了那四人一些钱,便让他们下山了。
徐凤鸣看着他们下山,有些不安。
这一路上来,南衡一边领路,一边提醒他们小心脚下。看那样子,这山上是没上来过人的,如今却因为他和姜黎破了这个规矩,那不是罪过吗?
“放心吧,他们上不来。”南衡似乎看出来了徐凤鸣的担忧,说:“再说,你没发现吗?越往上他们的脸色越怪?方才更是让狗给撵了似的,放下你们就马不停蹄地跑了。”
徐凤鸣:“为什么?”
南衡从腰间摘下葫芦,轻快地说:“因为这缥缈峰上闹鬼。”
徐凤鸣:“……”
南衡:“哈哈哈哈。”
晚上,姜黎终于醒了。
他脸上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左脸上留下来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疤痕,像一条蜈蚣一样,从额头扩散到脸颊,看一眼,便让人骇目惊心。
姜黎自醒了后便不说话,徐凤鸣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一直默默地守在他身边。
姜黎时常发呆,有时候能不吃不喝地枯坐一整天。
如此过了近两个月,姜黎才第一次出房门。
他脸上戴着一副面具,是南衡先生给的。
那是一具纯金的镂空面具,是由一整块金器雕刻而成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一面架在姜黎高挺的鼻梁上,另一边的勾链飞云入鬓,隐进了他如墨的长发中。
这面具戴在他脸上时,能若隐若现看见那面具下白皙的皮肤,又巧妙地遮住了他脸上那道虬结的伤疤。
不显累赘,反而越发勾勒得他脸部线条流畅俊美。
更显得他五官立体,凸显出了那他高挺精致的鼻梁,以及那浓密的眉眼。
他此时长发披散,一袭白衣往那一站,小雪簌簌,若有若无地从他身边落下,长发和衣袍在风中上下起伏,如不食烟火,误入凡间的谪仙。
姜黎安静地站在山颠,望向那遥远地山脚,用手挡住口鼻咳嗽了几声。
徐凤鸣走过来说道:“姜兄,外面风大,进里面去吧。”
“凤鸣,黎朔呢?”这是姜黎醒来以后两个月来说的第一句话。
徐凤鸣原本以为他会问自己洛阳怎么样了,却不曾想他会先问黎朔。
“我不知道。”徐凤鸣说:“前辈说他找到我们的时候就没看见黎朔,不过黎朔他武功高强,应该会没事的。”
“嗯。”姜黎又侧过身子,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
徐凤鸣见他脸色不好:“姜兄,回去吧。”
姜黎没有坚持,转身往殿里走去。
姜黎走到殿门前,一抬头,这才看见殿门上那三个硕大的篆体——沧海阁。
姜黎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想不到黎朔一生渴望,却遍寻不到的沧海阁却让我们捷足先登了,只不知黎朔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对了,今日先生回来吗?”
“按十日期限算,”徐凤鸣说:“应当还有两日。”
姜黎没吭声了,徐凤鸣见他不说话,便问:“要去藏书阁看看吗?”
姜黎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自从来了沧海阁,南衡先是给他们准备了许多的吃食和他们需要喝的药。交代他们,沧海阁中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整个宫殿没有任何禁忌,他们想去哪里去哪里,正殿还有一个藏书阁,里面的书可以随便看。
做完这一切,他就走了,每十天回来一次,回来便给姜黎施针压制他体内的毒,然后再更改姜黎的药方。
两个人往藏书阁走去。
一打开殿门,两人都被面前的景象震惊了。
说是藏书阁,但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书殿,殿内四面是与殿内屋顶一般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简、书籍。
书籍分门别类、包罗万象,从上古秘法,到农耕术术,什么样的书都有。
“传说,沧海阁内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帝王之术、兵法、阵法、武术等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只要将其中一种融会贯通,便能在世间叱咤风云。”姜黎说:“我原以为这些只是传说,不曾想,却是真的。”
两日后,南衡先生回来了,他一回来,照样先给姜黎把脉,然后给姜黎施针压制毒性。
他什么都没说,姜黎也什么都没问。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对姜黎身上的寂灭散闭口不提。
徐凤鸣估摸着他们这边差不多了,于是便摆上了饭菜。
南衡倒是没跟他客套,提着酒葫芦就来吃饭了。
自打中毒后,姜黎的身子便一直很虚弱,他今日受了点风,早早地睡下了。
只剩下徐凤鸣跟南衡两人坐在殿内。
“怎么样?”南衡先生问:“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可还习惯?”
徐凤鸣闻言笑了起来:“那是自然的。”
他说完便不吭声了,南衡先生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便道:“你是在担心姜小友的毒?”
徐凤鸣:“先生,他的毒,能解吗?”
“寂灭散是阁主配的毒,千百年前天下大乱,阁主派出四大刺客下山去助承天命之人一臂之力,收复山河。
天下统一之后,他让他们四个留在人间,一方面是保护人间天子,另一方面便是监督天子。
倘若人间帝王罔顾黎民百姓,掀起战争,导致百姓再遭战乱的话,七星龙渊的持有者便有权废天子,再立新君。
这寂灭散,便是他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的毒药。”
南衡眉头微蹙,他这段时间,就是在想办法解姜黎身上的毒。可是这毒实在太过刁钻,他一时半会之间找不到方法,只得想办法压制姜黎身上的毒。
“若是阁主还在的话,或许还有办法。”南衡先生叹了口气:“可是这百年来人间发生的事让他彻底心灰意冷,便再也不管人间的事了,几十年前更是带着门人远渡海外,再也不知踪迹了。”
徐凤鸣:“为什么?”
“为什么?”南衡先生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对这人间失望了吧。
欲壑难填,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一个欲望得到满足了,便会有新的欲望,这大概就是人性吧。
当天下战乱四起、食不果腹之时,他便会想若是有一天不打仗了该多好。
真到了不打仗的那一天,也能吃饱饭了,他或许就想要绫罗绸缎了。
等有绫罗绸缎的时候,或许就想要封侯拜相了,等真的封侯拜相的时候,或许又开始觊觎君王的王座了。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人性就是这样,肚子饿的想吃饱饭,吃饱饭的想家财万贯,家财万贯的羡慕入朝为官的。入朝为官的以封侯拜相为人生目标。王侯将相又觉得君王权力至高无上,然而君王又觊觎别国的土地、财产。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莫不源于人性,一个朝代的崛起源自人性的贪婪,一个朝代的灭亡也源自于人性的贪婪。
如此循环往复,永不停歇,是个解不开的死扣。”
徐凤鸣:“那先生为什么不走?”
“沧海阁内禁止饮酒。”南衡先生一本正经道:“我经过慎重的考虑,决定暂时不去了。况且那海外仙山风狂浪急的,我细皮嫩肉的,受不住那暴风骤雨。”
徐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