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跟姜冕也走了,留下徐凤鸣跟赵宁在屋里。
赵宁瘦了不少,脸上还冒着胡茬,脸色苍白极了,连嘴唇都干裂起皮了。唯独一双眼睛清亮空灵,映着点淡淡的光,仿佛要把徐凤鸣整个人装进眼里。
徐凤鸣难免心疼,他盯着赵宁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赵宁:“我把欠他们都还给他们了,以后就不欠他们的了。”
现在徐凤鸣知道是为什么了:“谁告诉你的?”
赵宁:“没人告诉我,我自己听见的。”
徐凤鸣要是信了他的鬼话就是他蠢,他想起方才郑琰那反应,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徐凤鸣没吭声,要去找郑琰算账,赵宁却以为他生气了,抓住他的手不放。
徐凤鸣回头看他:“怎么?”
赵宁像个孩子似的,直直看着徐凤鸣,仿佛在观察他有没有生气:“你生气了?”
本来徐凤鸣确实很生气,还计划着回去以后要怎么气一气赵宁。这段日子他也考虑过,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那么他就只有舍弃赵宁了。
他是个男人,哪怕感情上跟赵宁如何牵绊,他也断然不会为了赵宁,甘愿去做一个娈宠。
别说赵宁现在只是个王子,哪怕他以后做了太子、国君、亦或者是成为这天下新任的天子,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情爱,放弃自己的尊严。
正如徐凤鸣离开长离山庄那日,面对母亲的担忧所说的话。
若是赵宁不负他,他此生也定不负赵宁,倘若赵宁来日要放手,他也不会自轻自贱。
何况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若只是为情爱一事便牵绊终生,那他也算是枉来世上一遭了。
徐凤鸣看着赵宁那眼神,他满身风尘尚未褪去,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神情有些疲惫,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却洇着藏也藏不住的讨好和惶恐。
徐凤鸣看得出来他在讨好自己,他很怕自己生气。
只是赵宁不知道,他那火气在刚开始看见他跟着郑琰和姜冕一起回来的时候就消了一大半,现在看见他这恍然若失的样子时,是半点也气不来了。
徐凤鸣神色一滞,他忽然想起了那年陈国被围,他跟苏仪赶去陈国时,苏仪说的话了。
这件事赵宁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他知道卓文姬找了自己以后,第一反应就去跟他们对峙,最后甚至能为了他徐凤鸣不惜伤害自己,而他却把他架在火上烤了这么久。
苏仪说得没错,徐凤鸣心想,我确实是个凉薄的人。
“没有,”徐凤鸣说:“你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报仇。”
赵宁:“……”
他说完就走,郑琰正在院子里整理药材,一见徐凤鸣出来,马上不打自招:“公子,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在咱们出门前,告诉管家,让他见到殿下的时候,告诉他王后宣你进过王宫,其他的啥也没说!”
姜冕:“……”
徐凤鸣:“……”
胡濯尘一脸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核对他们带回来的药,再把药材一一归类。
“公子,你知道的,我始终是坚定不移站在你这边的,”郑琰招供完,又马上表衷心:“我也不知道殿下这么猛啊,一生气拔剑捅自己啊!”
徐凤鸣:“……”
他这么一反常态地爽快招供了,徐凤鸣反而有点回不过神了,他愣了愣,才想起来问郑琰在哪里遇见赵宁的。
“在石英村,”姜冕说:“就是我们去的第一个村子,赵兄那时刚到石英村打探我们的消息,正好遇见了。”
徐凤鸣没问了,几人在贡纳村多待了几天,等赵宁好的差不多了,才起身前往下一个村庄。
这几日,郑琰在村子里打探过,村子里这几年除了游医外,还有没有来过其他的外族人,得到的回复是没有。
“我们这边很少有南方人过来,”村长说:“对你们那边的人印象都很深刻,如果真的有人来,不会记不住的。”
郑琰听了,没再过多询问,一双眉头却皱得死紧。
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欧阳先生已经遭遇不测了。
离开贡纳村,又走了两个村庄,都没有打听到欧阳先生的消息。
几人现在在一个名叫阿勒村的地方歇脚,这里已经是草原深处了,再下一站,就是白城了。
“公子,咱们去白城吗?”郑琰有意无意地问道。
徐凤鸣又不傻,他从到大安的那一天起,就没见过那个须发皆白,始终跟在闵先生身边的欧阳先生。郑琰这一路又都在打探消息,稍一动脑子就知道是闵先生让他来打探欧阳先生的消息的。
“去吧。”徐凤鸣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这座深处北方的城市。
他们走了这许多村庄,对着这草原上的大概情况已经有些了解了,想来去一趟白城,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现在赵宁来了,郑琰的压力就轻了一点,起码不用时时刻刻一心三用了。
几人在阿勒村待了几天,终于把这里的病人都看了一遍。
这个村子虽然还是那种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习性,这里的人却特别的穷,生活条件也不如他们刚来的那几个村子的人好。
确切地说,自从离开贡纳村后,他们所遇到的村子,似乎就是这种情况了。
其实刚一踏进草原,徐凤鸣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只是石英村那些地方的条件稍微要好一点。
他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们半农半牧,虽然要交赋税,但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穷。
毕竟塞北归入启国版图没几十年,朝廷针对塞北的也没有相对完善的措施,暂时应该不会把赋税加得太重才对。
难道是他们耕种技术不好?赶不上季节,导致产量低,才会是这种情况?
这天晚上,几个村民抬着一个人来,敲开了小院的大门。
郑琰在院子里守夜,老远就听见了闹哄哄的声音,最后果见那群人停在了院子门口。
“谁啊!”郑琰躺在房顶上,没动。
外面那些叽里呱啦,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听得出来他们应该很焦急,毕竟他们快把门板都砸坏了。
郑琰跳下房顶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见几个男人打着火把站在门口,神色焦急地对着郑琰说话。
郑琰听不懂,围堵在门口的人分开,露出一副简陋的担架来,上边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那人双目紧闭、浑身是血,看长相,应该是他们本族人。
村长站在郑琰面前,焦急地连说带比划,郑琰连听带猜,大概猜出意思了,这人好像是去什么地方受伤了。
屋内大门大开,徐凤鸣等人出来了。
村长知道胡濯尘会说胡语,于是立刻跟胡濯尘交流,郑琰让开路,两个精壮的年轻男人抬着担架进了屋。
胡濯尘上前去检查那男人的伤,一边向村长问情况。
“怎么样?”徐凤鸣问道。
胡濯尘:“身上大多是鞭子留下来的伤,有少许的剑伤和刮蹭伤,看来应该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徐凤鸣拧着眉,暗自思索,胡濯尘又忙着检查男人的伤势,无暇他顾,徐凤鸣自然不好在这时候让他询问。
赵宁这时突然说了句胡语,徐凤鸣跟姜冕惊呆了,当即抬头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