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刚有个王廷的神棍被灰溜溜赶出奎尔城,”他摩挲手上的扳指,声音低沉得像头野兽在发出警戒,“荒唐。我清楚你们的把戏,我猜,接下来就该让我配合布置仪式场地了?没有一丁点看头。”
奎尔城的教父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坚实的革神派拥护者。宪兵岛的捕鲸会每次出航前都要请个灵媒占卜一番,“俱乐部”也曾观摩过几次。
某次,一场大雪刚停,仪式结束,灵媒身披长袍,双手捧着贵重的“神烛”走出门,转头就用它的烛火点了根烟,坐上马车扬长而去。她在附近的酒馆里喝醉了酒,把如何在捕鲸船上做手脚行骗一事抖了个干净,隔天便死在了酒店的客房里,尸体成了磷光虾等浮游生物的养料。
这件事使萨瓦多对神秘学的蔑视和质疑得到加固,他断然不可能相信这种东西——除非那的确是唯一能找到血亲下落的办法。
两个月过去了,有落杉湖城的造船厂与蒙斯城的冰山会馆的协助,连奎尔城的执法厅也受到“俱乐部”的关照,在几乎全顶沼范围内秘密进行搜索,布莱克却自始至终杳无音信。烂泥帮全员四十人,在五月十六日的一夜之间全部失踪,没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实在是不可思议。
没有线索,没有绑匪,没有勒索电报,更没人逃出来,什么也没有,平静得出奇,又像一根线,吊着最后一丝希望,萨瓦多对此心力交瘁。
但诚然,六十多天以来,他从没采纳过启用通灵者追查的提议。当一切可能性和线索都被排除之后,这或许真是最后的方法。
“我的确是在拖延时间,可你并没有损失,甚至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亲兄弟。”调查员那双鲜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你笃定我清楚他的下落,为什么不试试?”
教父不屑一顾:“哼,得了吧,你要是真能通灵,就没算到今天会落得如此下场?可见你只有这个水准。”
“或者这是我故意而为,是计划发展的一部分。”他冷静地应答。
萨瓦多把手伸向下巴,搓了两下短硬的胡茬:“布拉泽的灵媒多之又多,给我一个非要现在冒险用你的理由?”
外乡人顿了一下,看向大门左侧的墙壁,随后笃定地开口:“我知道布莱克本就时日不多。长期不服药治疗,就算他没被杀害,也凶多吉少。”
“……”萨瓦多打量他,沉默了。
“肿瘤,在躯干里,胃部,恶性的。”他继续盯着那面空荡荡的水泥墙。
“你提前调查他?”教父打量的神情出现了转为震惊的蛛丝马迹。
“我对你们的帮派向来不感兴趣。是布莱克亲口告诉我的,就在刚才。”
“……”对方再次沉默了。
从教父身上看不出多少情绪起伏,可站在他身后的打手出卖了他,他们开始互相使眼色,显得十分吃惊。
“原来如此,你一直没有把这件事传出去,放不下自己的帮派,担心有人不忠。你本希望布莱克能尽早治好病,让他从‘俱乐部’独立出去成立烂泥帮,可没想到,病情稳定,他却先被害。”
他又顿了顿,眼睛持续看向同一个地方,仿佛在等待“布莱克的鬼魂”继续说话。
“他说,让你别再追查,你无法抓到那个凶手。他本就活不了多久,胃癌导致他无法饮酒,那对他来说还不如死去,他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替他品尝更多的……”
话说到一半,萨瓦多快步冲上前来,一把提起他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你在用你的嘴侮辱我的兄弟,执法厅的野狗!”他咬牙切齿地咒骂,鼻翼放大又缩小,“这不过是个巧合,你一定从什么地方挖出了这条情报,或单纯就是在赌,豪赌,你像个抛弃一切的赌徒,在我的赌场里出老千,结局不会比福劳斯更好。”
“不止这些,他的头发也是假的。”
巴别尔不为所动,任凭他如何施压,仍然继续看向那面墙。
“他正在接受治疗,短期内掉光了头发,假发容易被人发现,于是又戴了一顶航海帽用于遮掩。”
“该死的、你到底在**看什么?!”萨瓦多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扯着调查员的领子,暴怒地朝太阳穴打了一拳。
巴别尔重新跌坐在铁椅子里,感到恶心,感到头晕目眩,生理反应,无需在乎。他接着“转述”:
“布莱克的胃部癌变,进食已成困难,更不用说喝酒,因此他制定了一条加入烂泥帮的规矩,五天连喝五杯难以下咽的槌枫花调酒,以此来满足自己的代偿心理。
“这么久过去了,你没有放弃寻找他的希望,他对此十分感动。”
“……”
教父肩上的大衣滑落下来,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一名打手上前替他捡起。
他抢过他手里的大衣,侧过身,指向椅子上的调查员,仿佛不愿再看他一眼:
“立刻把这个满口胡话的骗子扔下去喂鱼,没时间可以浪费了。”
打手连忙点头。
“布莱克还说,他想和你见一面。”
一语中的。
“咕嘟”,萨瓦多大声咽下一口唾沫,蠕动嘴唇,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外套,骨节发白。
他不愿向这个狡猾的外地人低头,更不愿意承认他的语言就像一颗子弹,击穿了标靶的红心。
但不得不认清现状,局势紧张,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撤走,“俱乐部”杀了一个电报员,还绑了一个替执法厅做事的人,这件事实在做得太过头,甚至惊动了国王身边的先知,什么关系都帮不了他们。如果这次再得不到布莱克的消息,恐怕以后更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