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的部队无权为我授勋,瑟兰绪洛斯(Thrasyllus)。”
在模糊扭曲的视线尽头,巴别尔听见一个声音——声音犹如一行又一行文字,流进他的脑海,他在流水的尽头望见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即便我今日以身殉道,我的后辈也不会与侵略者为伍,你将搅乱我们家园的安宁。”
“这从不是侵略,为夺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我们势必采取相应的策略。但我不奢求你谅解。”
这时,他模糊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块深蓝色的绒布披风。
“阁下乃是安茹之子,身上流着伊芙琳的血。恰如预言所示,你身在此处,定能助我收复最后一片失地。”
安茹之子转过身来,背影遮挡住另一块蓝绒布:“你如何得知我祖辈的名字?”
“伊芙琳曾是屠龙之人,我的母亲。她所屠之龙,亦是我的母亲。”
低沉的声音在脆弱不堪的空间里回荡。
“……‘蛰居冻土的白龙化身蛇眼的舞姬造访人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语气变得迫切,仿佛茅塞顿开,“瞧瞧那双眼睛,普拉俄科斯的诸神的确与一条龙孕育出了一个孩子……这真是个奇迹。”
他骤然俯身跪拜:
“蒙恩者卢平·安茹,伊芙琳·朗曼·安茹的后代,从其父亲手中接过‘天庭领土护卫’之名,携其女、其未降生之孙,供您差遣。
“终将冲破毒雾与暴风、二度驰骋雷霆之人。
“新生之神、永恒之王。”
话音刚落,巴别尔的视线便陷入了黑暗与寂静,过了不知多久,又再度亮起。
“以神圣福音教皇之名义,以伊坦格雷特统治者之余威——”
教皇身披红色镶金的绒布华袍,一头栽倒在雪地里,犹如一朵艳俗的玫瑰花,盛放到顶点,濒临凋败。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挂在他身上,被他用劲揽在怀里,钉铛作响,鲜血流淌,染红了苍白的积雪。
“我诅咒汝(I curse thee)!”
他拼命倒退着往后磨蹭,皇冠掉落在地,被一把剑挑了起来,甩向远方。一个身披铠甲的人类,手握两把银色的长剑,在积雪上层信步而行,坚定地朝他逼近。
“Et maledicam tibi! Et maledicam tibi!”
教皇嘴里念念有词,巴别尔听不清,却知道他现在惊恐而愤怒。他很快就被那个提剑的人追上,他们的面容都同样模糊不清。
“神傲慢荒淫,龙视财如命,汝将永世不死、亦将永世孤独!
“汝所爱之人必将背叛于汝,他们老去,他们嫉妒,他们怨恨,至亲至爱皆将死于汝刀下,子孙的子孙,后代的后代,世世代代、仇恨不休!”
“唰”——
长剑一挥,鲜血四溅。
“嘀嗒”
一滴液体溅射在了巴别尔的额头上,他终于从一片黑暗中苏醒过来。
刚坐起身,调查员顿时感到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刚被引爆的炸药坑,头疼欲裂。颅骨内部的软组织似乎正在进行愈合。
他试图站起身,却无法保持平衡,只得往后挪动身体,手碰到了掉落在一旁的矿工头盔,灯泡闪了两下,随后便彻底熄灭了。
他借助那几秒亮光,看清了自己周围的情况。他此时正身处塌陷坑底部,登山包里的东西散落在附近,水壶摔凹了一大块,食物和探险装备不幸粘上了他的血,被腐蚀掉多一半。
外乡人在一片漆黑中摸索,摸到了一把较长的施法短剑。林中遭遇暗物质怪兽的袭击后,以防万一,下探之前,安德娜将他曾使用过的黑色施法短剑重新交给了他,她一直装在自己的背包里,声称本想等探险结束以后,再当成谢礼送给他。
至于短剑内灌入了什么秘法,先知并未另行说明。但他还记得,拍两下剑头的圆环,“卟”,一盏环光灯就会亮起来。
获得了光源,巴别尔开始仔细回想。
由三人组成的探窟队对维也纳斯矿区的塌陷坑进行探索,一切准备就绪,在下探过程中,他似乎无端陷入了某种恍惚的状态,看见一只手切断绑在自己身上的安全绳,而这导致他掉了下去,节省了下降十几米、或几百米的时间。
在头撞上岩石并失去意识之前,巴别尔记得,他开始往下落,半空中,登山包被一块高而尖锐的岩石柱挂住了,巨大的惯性作用下,他像荡秋千一样,被甩出去好远,并未直接落在地面上。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仰望,隐约在西南方向贴近岩壁的石堆附近,发现了那块倾斜的锋利石柱,一块背包的防水布还挂在上面。
“嚓、嚓、嚓”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串脚步声,靴子的橡胶底与粗糙的岩石互相摩擦。多半是先知与向导也拽着绳子攀爬下来,正在寻找他的位置。
考虑到大喊可能会导致本就不稳固的塌陷结构松动,调查员立刻高举环光灯,熄灭、点亮,如此重复两次,便听到脚步的声音逐渐放大,他们好像发现了他的光信号,正调转方向朝这里走来。
借助光源,巴别开始在凹凸不平的石块和木板上捡拾散落的物品。
“呼……”
登时,他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了。
“嘶……”
沉重的呼吸声盖过了走路的声音,且只有一个。情况不对劲。
“呼……嘶……”
声响继续逼近,远处,一盏矿灯亮起。
另一边,外乡人失足掉落后,向导托德与先知安德娜也攀绳下到了塌陷坑的底部。
四周空气滞涩,漆黑一片,借助矿工帽子上的灯光环顾,到处都是堆叠在一起的巨大岩石,以及隔三差五支出地面的木制梁柱残骸,凹凸不平。奇怪的是,两人绕着附近找了一圈,竟然没发现一丁点遇难者的痕迹,定位仪器失灵,就连蛇人灵敏的蛇信子也尝不出调查员的气味。
第三次贴着地面仔细寻找时,他们脱下防滑手套,在石壁上细致地摸索,看是否有先前忽略的岔路。
“他难道根本没掉下来吗?这底下我们应该都找遍了。”安德娜不禁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