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身体一歪,摸了个空,急忙扶住身边的石头,把矿灯对准了那片黑暗——看似平整延伸向两侧的岩壁,实则包含了一处隐蔽向下的通道。
托德也回身看了过去,那条通道不足半人高,位于坑洞西侧。他把头探进去,看见一条向斜下方延伸的通道,顶部呈现弧形,内部的石壁十分平整光滑,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拐了一个弯,一直通向地下更深处。
“这是什么原理?”先知自言自语,“矿洞坍塌和山体滑坡不太可能在地下制造出这么一条隧道,除非它本就在这儿。”
她回头向头顶望去,这时太阳已经下山,根本分不清洞口在哪。
“仔细想想这很奇怪,不是吗?如果这个大坑深度足有三百米以上,我们是怎么从地面上,在一片光都达不到的黑暗里看见那么多建筑物的残骸的?那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我们到底到了个什么地方?”
“嘿,女士,算我拜托你,别说了,你让我的鳞片都快炸起来了。这下面可真冷。”向导从石头上拔回自己长吸盘的手,吐出蛇信子,发出一串“嘶嘶”声,“我知道你也感到不对劲,把你的助手找到,我们就回去,我以探窟家的资质向你保证,我们立刻回去,绝不会出什么意外。”
“立刻回去,为什么?”先知抚摸粗糙的岩壁,继续朝通道里张望,“你不想知道这条路通向哪儿吗?墙壁上有规整的划痕,它似乎是人为制造的。真不可思议,到底通向哪?”
蛇人沉默了片刻,两只手攥成拳头,又松开:
“想,老实说,很想知道,可当务之急,你的助手还等着我们救他。卡坎保佑,女士,无论什么年代,人命都是最重要的,这可改变不了。”
话音刚落,先知就从通道里钻了出来,摘下背包:
“我知道,但不需要太过担心,巴别尔先生是死不了的,国王曾一箭射穿他的脑袋,结果损坏的只有垫在他血里的地毯。”
“噢,听起来他是个蒙恩者?”向导立刻松了口气。
“比那更神奇,连我都说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他的血有腐蚀性,还能使未知的矿物改变性质。”
安德娜边说边从登山包里翻找,最终清理出了几块干面包和一半用于过滤水源的小石子,以此减轻体积,避免爬行过程中卡在通道里。
托德的注视下,她重新背上背包,接着说:
“自从昨天接近这座大坑开始,他就显得有点不对劲,梦游、幻听,然后莫名其妙的自己割断绳子。B天生免疫精神疾病,那说不定这片废墟真和他自身有什么联系?
“他可能掉进了这条小路,也可能没有。时间不等人,以常理而言,我们的确应该继续寻找这名遇难者,以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我们应该进去找。”
向导托德与她晶莹剔透的绿色眼睛对视,矿灯冷光的映射下,先知的脸庞仍然如此年轻,岁月就这么轻易饶过了她,不由得让衰老多年的蛇人感慨万千。
“吼,我还记得,当初我在翁希特北群岛参加考察的时候说,等我顺利回去,就要跟青梅竹马举办婚礼。然后我问你,‘顾问,你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告诉我,从某种角度看,自己已经结婚多年,现在就是在跟爱人约会,而对方的名字就叫‘科研’。
“当时我觉得你简直是个疯子,现在已经可以欣然接受。”
托德追忆往昔的空档,先知已经佩戴好了一张防毒面具,她隔着管子说道:“正常,时间很能改变一个人,那是去年的事吗?还是前年?”
年老的蛇人也捧着一张防毒面具,脸上每一片蛇鳞都在微笑,笑容意味不明:
“四十年前。
“安德娜女士,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对话很快结束,向导与先知都调整好了身上的防具,前后钻进倾斜向下的隧道,开始往更深处探索。
与此同时,东北方,被几根石柱悬空支撑起来的高地平台上,刺眼的探照灯打在巴别尔脸上。
“呼……嘶……”
逆光处,一个直立的黑影,伴随着压抑的呼吸声,慢慢朝他靠近——
“呼……嘶……”
身穿防护服的人类从黑暗里钻了出来,脸上戴着一张防毒面具,呼吸声闷在管道里,十分粗重,在黑暗中颇显得瘆人。
从他高大的体型和肩膀与盆骨的比例来看,应该是名男性,没有蛇人的体貌特征,毫无疑问是个陌生人。
防护服、包括防毒面具的款式都和他们在专卖店里买到的一模一样,但对方身上这一件沾满了泥土,显得有些陈旧。
调查员惊讶于这一事实,除了他们以外,竟然还有其他探险者下到了塌陷洞窟中,而骑士队长梅拉此前并未特别说明——那大概率就是偷偷溜进来的了。
他迅速完成判断,贴着墙站起身,将熄灭的施法短剑藏进腰后,谨慎地开口:“你是谁?”
“你又是谁?怎么下来的?我听到一声巨响。”防毒面具的管道内部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有骑士团的授权许可。”
“嘁,狗屎(Kakhuf inbarathrag),瞧瞧迪斯特什养的一群饭桶,连游客都敢放下来。”戴防毒面具的人类扭过脑袋,语言粗鄙地暗骂了一通。他手里拎着一个麻布袋。
十分熟悉的骂人方式和明确的憎恶对象,外乡人几乎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你是维也纳斯本地的探窟家?”
“是啊,怎么了?”探险者口吻粗鲁地反问,“想让我带你找出路?抱歉,不可能了,这里没有出路,只有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听了这番怪话,巴别尔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背包的残骸里翻出一张照片:
“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探险家从他手里接过照片,对准矿灯,仔细端详。可以看出,摄影师手法很烂,画面模糊,只大概能看出拍的是一座地下遗迹,右上角则被圈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他眯起眼睛,才终于看清了圆圈内侧那个若隐若现的、令人作呕的神秘图案,“是,我见过,但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它在哪?”
“大教堂那儿。”
“你知道怎么走吗?”
探窟家把照片还给巴别尔,从护目镜后方多看了他两眼,沉吟片刻:“跟我来吧。”
他转过身,朝矿坑的东边走去。调查员紧跟其后。
“名字是耶谢尔。”他忽然说,“我该如何称呼你?”
“……”巴别尔思索了一阵,回答道,“利斯默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