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世界,天宇的伤疤---
巨大的创口已经不加掩饰地浮现在所有聚落头顶,恒温结界庇佑之下,他们还能拒斥那吞噬一切的吸力,然而就像是每个聚落留守的教士最后的余晖开始衰微不振一样,结界也不能永远维持。
但是人们并不慌乱,他们看向半空,那个使者为了加重恐慌而刻意投影出来的终末祭场景。
“极北之地没有春天,但是每个北地人都值得一个春天。我要将这段舞蹈敬献给坟茔,感谢伟大坟茔守望北地直到终焉。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那就是,祂让我有机会认识了我的爱人罗曼·终寒。他是冻土上盛开的傲雪之树,是极寒中依旧带来温暖的不融冰之花。这段舞蹈,献给坟茔,献给大地,献给你,我的狼。”
没有了自发加入的民众,也没有了自导自演的光影特效,博德在越发昏暗的广场上开始独舞。
仪式师苍凉的哼唱伴随着重新降下的洁白雪花。现在罗曼不需要兼顾整个终末祭的落雪,只要将注意力放在一人身上。
辛德哈特有点闷闷不乐:“真是的,要是我不久前表现得惨一点,是不是他就会给我跳了?”
“哈哈哈,相信他,你的部分应该在后头。”罗曼眨眨眼,往辛德哈特头顶堆了一个小雪山。而狮子并没有升高体温融化它,而是让这堆雪静静趴在头顶。
被一个人丢在醒时世界天宇伤疤之下的使者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你......肉身入梦?然后庆祝我降生的终末祭......跳舞?!”祂挥手就要撤去被博德拿来给全北地撒狗粮的投影,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投屏”的控制权。
一块灰色的、看着脏兮兮的破布飘到使者眼前。
“丝绒?你要干涉吗?”
“不干涉不干涉。”一只不断搓着手手的星鼻鼹鼠从破布下面钻了出来,将这块布披在自己身上,笑呵呵地说道。“哎呀,你的降生不是在北地也会在别的地方,至少这儿的损害由渡鸦评价来看,还是可控、可预测的。嗯,你还没透支足够多的终焉之秘,我们出手纯亏损,渡鸦是这么说的。”
然后祂突然变脸,怒骂道:“但是你险些害死那三个孩子!我还要看他们接下来会给我带来的乐子呢!我完全看不够!完全不够呐!你让我如何满足?如何满足?!”
使者不再搭理这只疯疯癫癫的鼹鼠,转而看向终末祭现场。祂只是冷笑:“还以为他冒着死在梦界以肉身通过另外两人的‘梦’来入梦,会创造什么奇迹,没想到还是在探讨【铭记】,那么他本质上还是在探讨【终焉】,那么就还是脱离不了我的掌控,呵。”
终末祭现场,博德独自完成了一系列致敬大地的呼和、击掌与跺脚,随着舞者古朴的舞姿和踏实的步伐,整个广场似乎都在微微颤动。大地回应了身上小小生灵的呼唤。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斗争流血,亦或是握手言欢。坟茔永不遗忘。虽然祂无法真切地为子民带来暖春,但这份心愿祂永远记得。
很多醒时世界的北地民众开始自发地哼着拍子,跟着博德的舞步而踏步、击掌,和身边的家人朋友一起哼着曲调。对于他们而言,冬幕节尚未过去。
衰微不振的纯白辉光渐渐在终末祭的广场上亮起,宛如逆着重力上浮的雪花围绕在仪式师身边,映照着金毛大狗的皮毛,如同为他覆上了一层霜花。
第一部分的仪式已经过半。调性和节奏开始变得迷乱而多变,此处隐喻着北地“灵兽”的传说。
真的是传说吗?
贯穿三界的梦境崩塌进一步加剧,众人只觉得身边的景物似乎带上了淡淡的重影,就像是图层之间出现错位,真实的一切变得虚幻起来。
使者拍手狂笑着高歌:“你们要在‘不愈之伤’侧畔吹角,在伟大使者降临的台阶,吹出响亮的号角!活物与死物与半死不活之物都要发颤,因为终焉的日子近了!那日子的确已经临近!大日是黑暗、幽暗,被密云、浓雾裹挟......”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崩地裂,死者爬出墓穴,亡骸林立于大地之上,死人夺取活人的血肉......这是世界的诸多终焉景象之一。
祂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些破土而出的亡灵们蜂拥而上,将逐渐变得虚幻的北地人撕碎的场景了。
恒温结界全部炸裂,真假的边界再也不能维系。从高处往下看,地上宛如冬幕节期间盛放的各色烟花,其颜色由牺牲的教士们的余晖渲染。
然而最后并没有变成彻底漆黑一片。
半透明的扭曲身影们靠近一个又一个聚落,却在结界原本的边界处止步。因为聚落里,有同样半透明的身影迎了上来。
“......父亲?”鱼罐头镇,曾经和博德讲述过“灵兽”传说的雅库特马少年,小乔治,看着自己视作父亲的“灵兽”的驼兽晃晃脑袋,身躯变得飘渺而阴冷,打着响鼻往镇子外走去。
怀有恶意、贪恋血肉的亡灵复苏了,他们虎视眈眈。
因为眷恋而滞留在生者世界的亡灵同样得以显形,他们从砖缝、门楣、小巷、兽栏走出。
即使是聚落外出现的亡魂也并非都是恶客。
“哟,老乔治。”一头自结界外浮现的白鲸,顶碎了一团嗷嗷乱叫的鬼火,和渐渐变回人身的雅库特马打了个招呼。
“哟,山姆。哈哈哈,叫你生个崽,现在,鱼罐头没人记得你咯!”
“啧,你就笑吧。”白鲸变成一个三米高的壮汉,没好气地踢了老乔治一脚。“我是不愿意生吗?我是找不到个子和我差不多的家伙!”
“哈哈哈哈,你被记在镇长的书架上了,至少托尔一直记得你,不然你也要和那些家伙一样失去理智了。”
“是啊。”他们合力抱住一团骸骨球,让一只矫健的麋鹿亡灵远远一箭射爆。“至少托尔还记得,你的记录一直存在,在镇长的办公室里。”
“话说托尔呢?我死后才知道那家伙居然也是......”
“祂的战场不在这里。”
“那我们可不能拖后腿啊。”
终末祭,博德还在兀自跃动身姿,俯身和踏步的频率越发急促,他疯狂地击打大地,以皮膜为鼓,以白骨为锤,以熊熊燃烧的原始欲望为火,为了整个极北之地的未来呼喊!
隐约能看见,那些不同于生者的身影在仪式师周围一同舞蹈。
即使坟茔总以否定作答,灵兽可从来都不是什么传说啊。
是的,北地之梦将在今日破灭,但是绝不是破灭在终末祭,而是在盛大的冬幕节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