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东海,他甚至没见过真正的大海,虽然他的口袋里常年揣着一枚来自中海海岸的鹅卵石。
老人常说,嘴巴不只是用来吃饭的,也是用来问路的。
刘放辟谷之后,已很久没吃过饭了,而这是他拜入冰清宫以来第一次问路。
他问巡逻队一个与他最熟络的小班长:“我要去东海,该怎么走?”
小班长摇头晃脑地道:“东海?据我所知,整个修真界只有两个叫东海的地方。”
刘放眼前一亮,追问道:“哪两个?”
“一个是我老家村口的东海大饭店。”小班长伸出一根指头,煞有其事地回忆道。
刘放焦急地道:“我说的东海,应该是一片海。”
小班长见成功逗到了呆头呆脑的刘放,暗暗发笑,又装模做样地续道:“你急什么?我说的第二个地方,就是一片海呀。”
刘放喜道:“在哪儿?”
小班长道:“东海东海,自然在东面。你从冰清宫出发,往东南方向一直走……对了,你现在什么修为来着?”
刘放老实答道:“筑基中期,快突破了。”
“这小子看起来傻傻的,修炼倒颇有天赋。”小班长暗里念叨一句,算了算路程与刘放的脚力,又道:“大概走上半个月,就能看见东海的海岸。”
小班长话音未落,见刘放转身欲走,连忙将其拉住,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要去?”
刘放点头道:“我有一些事,要到东海去。”
小班长皱眉道:“那地方可不像极北之地,你一个人去,怕是小命不保。”
说完,他四下看了看,附在刘放耳边悄声道:“没听说吗,前段时间东海闹了一场沸沸扬扬的血仗,好像连古神宫主都在那儿吃了个大瘪!”
刘放为难地道:“我不得不去。”
相处这些天下来,大家无不心知肚明,刘放看似没有主见,可一旦下定决心,当真是比牛还犟。
小班长叹了口气,想到应付刘放的手段,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两天那伙剑修也不知哪儿去了,你再一走,最少也要一个多月,林师妹可要寂寞哩。”
刘放脸蛋一红,道:“也许吧,我……我还是得走。”
见搬出林或雪这招竟然无效,小班长暗吃一惊,清楚刘放去意已决,不再阻拦,送他到大门口,不以为意地点评道:“小毛驴拉磨,三分钟热度。”
在他眼里,东海可是大人物博弈的沙盘,刘放区区一个筑基掀不起太大风浪,更不会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
刘放背负石剑,理了理衣服,望着前几日南寻蝴蝶时扯出来的几个破洞,念起百草怪临灯缝衣的温情,鼻尖一酸,踏步而出。
他走走停停,每经过一个村庄便四下打听,生怕走偏了方向。
但东海毕竟是修士的地盘,凡人很少耳闻,大多不知其途;再加上有坏蛋胡乱指路,刘放不识真假,糊涂而行,虽说大方向仍是东南,却绕了不少弯路。
约莫五六天过后,刘放来到一座颇为繁华的小镇,习惯性地摸到一家酒楼后门,准备打坐休养、恢复灵力。
他还没闭眼,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走了过来,一声不吭蹲坐在旁边,自顾自地抽烟。
刘放觉得稀奇,问道:“老人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老人道:“烟斗。”
刘放不解:“烟斗?那是什么?”
老人干巴巴地笑了笑,慢慢道:“这是近两年才出来的新物事,我也不好解释……小伙子,你知道酒么?”
刘放道:“我只听人讲过,还没喝过呢。”
老人拍手道:“那就是了,烟酒不分家,你把烟当成酒就对了。”
刘放“噢”了一声,听老人悠悠地道:“你年纪轻轻,还没体会过发愁的滋味,当然沾不上烟和酒这两样东西。”
刘放奇道:“老人家,我看你挺精神的,也有愁事呀。”
老人挺了挺腰,“呵呵”笑道:“人到老了,总会多愁善感。”
他顿了顿,又道:“我以前有个大酒葫芦,里面有倒不完的美酒。想想老夫最难过的那几天,几乎是整个人都泡在各种各样的好酒里,醉成一滩烂泥……”
刘放才反应过来,插话道:“呃,哪有这样的酒葫芦?”
老人瞥了刘放一眼道:“怎么没有?你没见过而已。”
刘放被老人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又找补道:“喝得再醉,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老人苦笑道:“所以我后来把那只宝贝酒葫芦送给别人,改成抽烟了。在抽烟的时候,我至少还是清醒的。”
刘放又提问道:“你刚才明明说烟和酒一样,为何烟又不会醉呢?”
老人无奈道:“烟不会醉,可烟的害处比酒大多了。”
刘放好心劝慰道:“老人家身强体壮,想来无伤大雅。”
老人嘬了口烟,吐出一个圆滚滚的烟圈,满意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
他随即用手指掐算,昂着头道:“我看我还能再活五六十年。要是保养得好,多活一两百年都不成问题。”
见刘放面带疑惑,老人跺了跺脚,指着他孩子气地叫道:“你不信?”
刘放不愿讲出违心之言,又不好直接对老人说“你看样子顶多再活二三十年”。
他脑筋狂转,想了足足两刻钟头,方才委婉地道:“生死有命,不能强求。”
老人被刘放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收起烟斗,捋须道:“你太小瞧我了。告诉你,我可是个修士,寿元长着哩。”
刘放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惊奇道:“我为什么没感应到老人家的灵力呢?”
老人神秘兮兮地道:“你没感应到我的灵力,我却能感应到你的灵力,这才过来看看你。”
刘放闻言警觉起来,轻握搭在墙边的石剑,问道:“老人家到底有何来意?”
老人瞪大眼睛道:“你怕什么?我跟着你走了四个村子和两个镇子,你都没有反应;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倒害怕了!话说回来,我若真想害你,你还能安稳到今天?”
听到老人一直在偷偷跟踪自己,刘放一头雾水,又见他的言行举止不像恶人,卸下戒心,缓和道:“我不怕了,老人家你说吧。”
老人的目光却扫向二人眼前的酒楼,拉起刘放道:“咱俩到里面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