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风不小。”朱小果伸了个懒腰,眯眼揭帘,迎接难眠之夜后的第一缕阳光。
李凡挑挑眉,斜眼望她,含糊应道:“是挺大的。”
人潮熙熙攘攘,两人随波逐流。
好不容易登上蓝心岛的大道,他们一路左顾右盼、走走停停,不多时便停在一家装潢豪华的客栈门前。
李凡抬头瞅了眼烫金的招牌,随手摸摸口袋,一拍脑袋道:“我去拿点儿东西。”
他不知从哪儿搬来两只朱红色的大箱子。
朱小果微微愣神,想起李凡昨晚的承诺,不可思议地问他:“真的假的?”
李凡吐吐舌头道:“昨晚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去和那位故友化缘,还提前想了一肚子好话。谁知人家一掷千金,才不在乎这三瓜俩枣哩。”
朱小果满腔疑惑,李凡不等她提问,又紧接着说:“我想你无论如何不能提着两箱黄金逛街,便又跟他讨了些轻便钱财。”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抽出一大叠高额银票,一股脑塞到朱小果手里,如释重负道:“这下够付船费了吧?”
朱小果两手捧着银票,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儿,点了点头。
李凡在前台订好房间,又帮朱小果把箱子与行李提上楼,一并吩咐道:“等我办完事,回来拿欠条……再跟你说一件事。这两天辛苦你了,好好玩吧。”
朱小果看李凡忙里忙后、快言快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匆匆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
她欲言又止,怅然若失,靠到窗边,视野中唯有一批又一批来往的过客。
走出大门,李凡轻轻叹了口气。
昨夜的大风,是他唤来的。为了在天亮前凑齐足够的黄金,李凡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
漂泊诸岛的漫长岁月里,李凡晓得什么类型的宝物最能打动凡人的俗心。而在这些宝物中,恰巧就有几类是那种凡人很难得到,而修士却可以轻易得到的。
幸好李凡这样的人不算太多,否则凡人的经济体系怕是早就崩溃了。
李凡固然心中有数,自己对待朱小果的态度实在太刻薄了些。在经历了那样暧昧的一晚后,他却临阵脱逃,刻意回避着关键的问题,并用拙劣的手段可耻地拖延了这段感情的进展。
但李凡不知道的是,朱小果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所以朱小果并没十分担心,她清楚李凡需要时间。
眼下,朱小果把注意力放在了远处商街上。
蓝心岛今天来了不少人,远比平常要多。
今天毕竟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李凡横渡东海,就是为了这个特殊的日子。
其实,直到站在金华殿门前的上一刻,李凡都不敢相信自己有勇气出现在这里。
可他还是来了。
两名护卫拦住了他,李凡的装束看起来绝不像能收到请柬的样子。
李凡礼貌地笑了笑,给他们展示了一样东西。
一串湛蓝色的手链。
可只有这串手链还不够。李凡向其中注入灵力,在半空中映射出几行娟秀小字的投影。
然后,李凡便顺理成章地步入了宴席的会场。
席间宾客把酒言欢,气氛热闹活络,虽无张灯结彩,亦是喜气洋洋。
李凡取了一杯清酒,靠在浮雕玉栏旁,小酌慢品,与众人格格不入。
业已到场的人数约摸两百有余,李凡蜻蜓点水地扫过他们的相貌,只认出一位故人。
李凡想了想,主动走向了这位故人。
马正元显然变了——更温和,更稳重,神态中隐含的阴沉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脚踏实地的安然。
见到李凡,马正元一怔,面色有些不自在。
他绝非是记挂起了几年前的不快。恰恰相反,马正元是在为曾经自己瑕疵必报的幼稚而感到脸红。
大部分人回看十年前自己做过的蠢事,都会脸红的。
李凡已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道:“正元兄,这么多来宾,我却只认识你一人。”
马正元紧紧握住李凡的手,情真意切地感叹:“李凡兄,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三年?四年?反正不到五年。”
马正元同李凡碰杯,特意低下杯沿:“李凡兄想必是女方的客人。”
李凡作附耳状,悄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压根儿不知道新郎是谁。”
马正元会心一笑。
李凡先是耸了耸肩,随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的笑虽有不同,却均是带了些苦中作乐的意味。而这重逢后的对视一笑,也不着痕迹地带走了他俩少年时结下的恩怨。
“令妻?”李凡举杯示意。
马正元牵起身旁女人的手:“玉子,这位是李凡;李凡兄,这是拙荆玉子。”
“东洲人啊。”李凡听了她的名字,若有所思。
玉子乖巧地应道:“是。”
“真好,真好。百年好合。”李凡又干了一杯,眼眶隐隐发红。
马正元给玉子使了个眼色。后者冲他柔柔一笑,走远了几步。
李凡没留神他俩默契的互动,只顾着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马正元先踌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惆怅道:“这几年都不好过。”
李凡大着舌头道:“我看你还可以。”
马正元盯着脚尖自嘲:“老祖一死,宗门散了,我能好到哪儿去?”
李凡拍拍他的肩膀:“你有一个爱你的女人。”
马正元无法反驳。
玉子给丈夫送来传音:“新人快到了。”
东洲人特有的含蓄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马正元心领神会,把李凡拉到一旁的僻静角落,小声问道:“那位邱姑娘呢?”
李凡已然半醉。
他摊开双手,嘴角苦涩地上扬:“她走了。”
马正元慢慢垂首,附和着苦笑道:“人都会走的。”
要么走来,要么走去。
恰如这渐渐奏响的进行曲,来时尖锐,去时深沉。
黄三姐的作品已传遍东海群岛的每一个角落,本场婚礼自然也不免俗。
悠扬而庄重的琴声中,新郎新娘携手踏入宴席。
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下,他们发自内心地笑,笑得很幸福。
李凡没抬头。
马正元边鼓掌边问他:“你随了多少礼?”
李凡放下酒杯,后知后觉地回问:“什么随礼?”
马正元用左肘碰碰玉子,解释道:“凡人随钱,修士随物,外面墙上的储物戒指都挂满好几行了。”
李凡眼中一闪,没有应声。
玉子恰到好处地递来一枚备用的储物戒指:“我可以帮你刻上名字。”
李凡回过神,婉拒道:“谢谢你……我再看看吧。”
艺团登场,有修士、有凡人。
李凡好像做了某个决定,对马正元道:“正元兄,后会有期。”
他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玉子奇道:“他要干什么?”
马正元同样困惑。
但马正元知道,李凡要做的事一定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答案很快揭晓——李凡竟大摇大摆地混进了下一轮登台的艺人里。几乎没人认识他,因而李凡偷梁换柱的行动非常顺利。
这是场烟花秀,大殿为此放开了穹顶。
演出很成功。姹紫嫣红,犹如天女散花;流光溢彩,教人目不暇接。阵阵欢呼声中,一束束绚丽的锦簇在万里无云的天幕绽放。
修士愿意为凡人喝彩,是因为他们用有限的力量实现了壮丽的成就。更何况,这种绚丽的戏法与修士的术法截然不同,不仅不会杀人,而且会给人以美的感受。
但李凡还没表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