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身为武将世家,司马长鸿深刻明白“战争”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战,争的是江山天下,乱的是百姓人家。但是这只是民众间约定成俗的一个说法,对他来说,战争只是意味着让郡羽高兴,让她不再愁眉苦脸,让她可以高枕无忧安然入睡,让她的脸上绽放的笑,如在蚩尤城时,似那桃花烂漫,似那星空璀璨。
此前,他跟青酆大帝之间持续十几年的攻心战,就是为此,此刻,他跟青山这小子的战争,同样也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在这座城邦,他韬光养晦,藏匿机锋,他明白,这一切都到头了。所谓“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他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他总算确定了:郡羽就是他的天下。
他不想再藏着掖着了,看着表妹柔弱的身子站在天下人面前,看着她孤独无依地受尽非议与斥责,看着她承受着那些痛苦与折磨,他心如刀割。
他想要结束这一切,他想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地站在郡羽身前,他要为她遮挡一切艰难险阻,他要为她扫除一切障碍,他不想再听到城堡那些风言风语了,他想着,等到这场大战结束,提着青山脑袋凯旋归来的那天,他要当着全天下人,站在庄严的神坛上,向郡羽皇后表达自己的爱意。
近20年来,他一直鳏寡一人,尽管朝廷内有人讥笑,有人嘲讽,青酆大帝也没有明文规定巫师不允许三妻四妾,但是他依旧洁身自好,他对服侍他的宫女,同样不矜不伐,斯抬斯敬。导致整座王宫的人都在戏谑他——“他不是男人”。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爱的只有郡羽。她的一颦一笑,她一嗔一怒,她的螓首蛾眉,她的霞姿月韵,让他魂牵梦绕,辗转难眠。他想着,接下来后半段人生,是他跟郡羽两人,双宿双飞,同床共枕的幸福时光。
他迫切地等待这一天来临。
他从自己府邸的兵器库房,左下方角落位置,抽取来一个雕花剑匣,匣长3尺半,表面落了一层清灰,他轻轻地扭动了一个铜色卡扣,剑盒“哒滴”一声开了,里面躺着一把稀世宝剑。
这炳剑是是他15岁成人礼,父亲司马南请顶尖铸剑大师打造的。此剑工艺精良,气势恢宏,镌刻着玄幻的云纹图饰,采用黑水之滨的黑曜石及玄铁锻造而成。他曾经用这把剑将蚩尤城一众青年豪俊击败,18岁时,他就赢得了“剑术天才”的称号。
他撅着剑柄,缓缓地移动手臂,待到剑身全部剥离剑套后,一丝冷月的清辉从眼前划过,他从亮光处看到了自己清癯的面容,他说了一句:“老朋友,你好,20年不见了。”
的确,他有差不多20年没动用这柄青璃剑了。他明白,这柄剑一旦出窍,是一定要见血的。他举着长剑,走到庭院中央,月华如水,暗影潇潇,几片落叶在轻风的吹拂下,裹挟着向角落奔去,他使出了第一招“梨花带雨”,紧接着第二招“孤云出袖”,第三招“青梅如豆”。接着分别是“含情脉脉”,“两小无猜”,“鸳鸯戏水”“白头偕老”。这是一套他自创的剑招,当年是为了祭奠他与表妹在蚩尤城的青春时光,才有感而发。
一套轻柔的剑术使将完后,他的动作开始变得凌厉,迅捷,如蟒蛇出洞,又如风卷残云,一招“气吞山河”后,紧接着一招“十面埋伏”,接着一招“万马奔腾”,然后是“大河滔滔”,“长风破浪”“横扫千军”,最后一招“万世太平”。这套动作一点都不做作,如行云流水,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司马长鸿使将完后,立在庭院正中央,久久无法平息。他想着,这套剑术十多年没使用过了,现在使出来,略微生涩,招与招之间,做不到年轻时那么圆润顺滑了。他正叹息“年华老去”的时候,一阵掌声从屋檐底下传来。
他知道是表妹到了,他的心情瞬间舒朗开来。
郡羽皇后是在白萱的引领下,来到这练功房的。他看到表哥在月光下练习剑术,她吩咐丫鬟不要出声,以免分他的注意力。
她静静地欣赏着这套“大河剑意”,她明白,这是表哥来到都广平原后,因为青酆的阻挠,迟迟不能与自己见面,心里焦急万分,面对涛涛岷江水,创造出来一套他日必将“君临天下”的剑意。她看到剑花出神入化,所以忍不住鼓掌了。
她说道:“你简直是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巫师知道剑术中的纰漏,他谦虚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也逃不掉年老力衰的命运,我必须得豁达一点。”
郡羽继续说道:“年轻后辈中,有你这个境界的,估计凤毛麟角。”说完,她脸上的笑意,随着清风,在空中飘散。
让人心醉。
夜晚,司马长鸿一般谁也不见,当然除了皇后之外。他看到郡羽一直站着,于是赶紧招呼白萱道:“快沏茶,去,拿普洱香茶。”郡羽对剑道的理解肤浅得很,因此,他岔开话题,以免陷入尴尬。
白萱依旧清丽脱俗,她现在做了巫师的丫鬟。闻言后,她赶紧去了开水房。
司马长鸿摆正了座位,让西门郡羽坐下。说道:“表妹,你有啥事,不必亲自来这里。你只要叫丫鬟吩咐一声,我可以立马去找你。”
郡羽微微显出骄色,她说道:“表哥,你不必把我看得如此娇贵,我走过来,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你想着,这一天一天的,我都被城邦里那些琐屑的小事,搞得烦死了。”
司马长鸿说道:“可以叫首相大人东方正道处理一部分,你事必躬亲,统揽朝政,累坏了身体,可得不偿失,你得明白,张弛有度,才能致胜千里。”
西门郡羽喝过案几上的清茶,说道:“表哥,你的话沁人心脾,不过你知道,这些是无关紧要的。你也明白,我最焦急的事是什么。”
司马长鸿心里清楚,表妹是想知道,这次讨伐青山的战争准备得怎样了?然后她想尽快将青海救出来。朝堂内的党派之争,愈演愈烈,这种无硝烟的战争,让她焦头烂额,处理起来也是棘手得很。
司马长鸿不急不慢地说道:“2万精兵,200匹猛犸象,全部到位。西门千岱城主的5000人马,将做为前线,从皇后大道进发。”
郡羽知道自己其实是多此一举。表哥作为蚩尤城最煊赫的武将世家后代,对战争的了解,对兵法的运用,比起米擒将军,野利将军,不遑多让。她过来,其实也是想听听表哥那指点江山,一切尽在掌控的激昂文词,顺便增加她内心中对青海势在必得的信念。
司马长鸿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青海依旧活着,我一定将他带回来。表妹,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郡羽几乎要瘫在表哥怀里,她说道:“相信你,表哥。我刚看到你表演的剑术,跟蚩尤城时期一样,让人眼花缭乱,威力更甚从前。”
司马长虹鸿不置可否,他不想做过多解释,说道:“不服老不行的。当时身子骨多柔和,现在有些动作生硬得多。放心吧,表妹,战争不是单打独斗,靠的是智慧和决心。”
正说着,忽然白萱上报:“青麟太子,到。”西门郡羽纳闷,青麟这家伙大晚上跑过来干嘛?
巫师微觉诧异,随即正襟危坐。
青麟没想到自己母亲大人也在,打过招呼后,呆立一旁,沉默无语。他瞄了瞄白萱,发现她比伺候青海时,更加清丽了。心里盘算着:改天求求母亲大人,让她做我的丫鬟。
西门郡羽微怒道:“别藏着掖着,你有啥事,说出来,别以为逃得过我的眼睛。”这些天,一些大氏族,包括首相大人东方正道等,野利将军等,都围在青麟身旁。
青麟挺了挺胸膛,壮着胆子,他知道既然来了,也没必要逃避,他豁出去了,说道:“我想跟巫师一起去营救哥哥。”
司马长鸿诧异,他大概猜到青麟的用意。他想着,虽然多你一个无甚用处,但是郡羽会肯吗?
皇后知道他内心的伎俩,怒道:“谁会听你一个毛头小子的瞎指挥,你有行军打仗的能力吗?你去了只会多生事端,你看看你在宫里干了些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青麟没想到母亲大人会劈哩叭啦说一大堆,他依旧狡辩道:“我难道就不可以去吗?我只想出一份力。我只是想救哥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