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生起火,铁锅灶烧热后放入黄豆油,把腌好的鱼擦干水分,放进锅里用中小火慢慢煎至定型。鱼在锅里发出“嗞嗞”的声音,鱼皮渐渐变得金黄酥脆。然后就可以小心翼翼地翻面,这样可以保证鱼皮不破也不粘锅。
煎好的鱼先盛出来,用锅里剩下的油炒五花肉片,炒到油脂出来,加花椒,八角,干辣椒,翻炒一会,再加入一半切碎的大蒜粒和两勺黄豆酱。
黄豆酱是叶宵的祖母亲手制作的,由于酱块、温度、盐分等因素的不同,每家的黄豆酱味道都不一样。而叶宵祖母做的酱,颜色红亮,散发着浓郁的酱香,让每一个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老太太一辈子被人称颂的三手绝活便是如此:蒸面食,腌酸菜,做黄豆酱。
但是叶宵一个也没有学会。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锅里的食材炒出香味后,把鱼重新倒回锅里,沿着锅边淋上两勺陈醋,提鲜去腥的同时还能进一步激发鱼的香气。再加上一勺糖,鲜上鲜。接
着加水盖上锅盖,慢慢炖煮。大火把锅烧开,然后转成小火炖半个小时以上。这时,锅里的汤汁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这时候就可以向锅里添加配菜了。
秋天菜园子里收获的绿莹莹的白菜叶子,早已泡发好的红薯粉条,还有用黄豆换回来的色泽微黄的卤水老豆腐,依次加到锅里。继续炖煮半小时,直到粉条成熟。
此时,锅里的菜肴呈现出一幅极为诱人的画面。江鲤鱼静静地躺在白菜、粉条和豆腐之间,仿佛一位尊贵的王者被臣民簇拥着。白菜叶子翠绿欲滴,经过炖煮后,变得更加柔软,边缘微微卷曲,散发着清新的蔬菜香气,红薯粉条晶莹剔透,在汤汁的浸润下愈发爽滑,每一根粉条都吸饱了鱼的鲜美、白菜的清甜以及调料的浓郁味道。卤水老豆腐色泽微黄,豆腐的豆香与其他食材的香气相互交融,散发出一种醇厚而质朴的味道。
在火候的作用下,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声音欢快而富有节奏,仿佛是一场美味的交响乐。
掀开铝制的大锅盖,一股浓郁的鱼香扑鼻而来,那是江鲤鱼特有的鲜美味道,混合着煎制后的焦香和炖煮后的醇厚。还带着白菜的清新豆腐的豆香,祖父将锅里的食物一股脑盛到一个盆里,然后抓了一把蒜粒、葱花和香菜撒在菜上,这道炖活鱼就可以上桌了。
这道菜是叶宵祖父的拿手好菜,记忆里,他总是第一筷子挖掉鱼的眼睛,喂给叶宵。
“吃鱼眼,对身体好。”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吃啥补啥,吃鱼眼会对视力有帮助。
接下来,外公会夹一筷子鱼腮下面的一块肉,祖父说,这块肉叫月牙肉,是鱼身上最爽滑、最鲜嫩的一块肉。
这一块月牙肉,他总是默默夹到祖母的碗里。而每每这时候,祖母总是会回敬一个白眼,说道:“可显着你了,我不会自己夹?”
她嘴上说着不中听的话,手上却默默用筷子扦起鱼肚子上的一块腩肉,丢到外公的碗里。
外公乐呵呵地笑着夹起这一口鱼腩,填进嘴里,鱼腩肉是鱼身上最柔软的一块,肥美无刺,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后,几乎入口即化。
祖父咂咂嘴,又嘬了一口高粱小烧,眯起眼睛说道:“就是鲜呐!”
和城里过年的习俗大不相同,乡下除夕最为重要的年夜饭是在晚上享用的。
叶宵清晰地记得,平日里从来不抽烟的祖父,在这一天晚上会郑重地点燃一支香烟。
他用嘴叼着香烟,将一挂鞭炮用绳子系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为了防止香烟熄灭,他不得不生隔一会儿嘬上一口烟,只是不太会抽烟的祖父时不时便会被烟雾呛到,看起来有一些笨拙和生疏。
那香烟在黑夜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屋外天气寒冷,祖父时不时地搓搓手。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不时地透过玻璃望向屋里那座老旧的座钟,似乎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的时刻。
当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柜子上那盏座钟发出当当当的清脆声响,连续响了十二下。祖父便像得到号令一般,立刻用手上的烟点燃鞭炮的引线。
瞬间,“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响起,热烈而奔放。这响声伴随着狗叫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那鞭炮声仿佛是新年的号角,宣告着旧年的结束和新年的开始。
听到鞭炮声响起,祖母便会手脚麻利地将包好的酸菜猪肉饺子下到锅里。
饺子在锅里翻滚着,发出轻微的“咕嘟咕嘟”声。这些饺子可有着特别之处,每年祖母都会在几个饺子里包上硬币,为的是讨个好彩头。据说,谁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谁在新的一年里就会有好运气。
过了一会儿,水开了,饺子在水中欢快地跳跃着。再过一会儿,饺子在水里浮起来了,这便是熟了的标志。祖母拿起一个大笊篱,稳稳地将饺子尽数捞进一个大茶盘中。那饺子个个饱满圆润,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祖母说,这一顿饭,叫接年饭。
用这一年里能获得到的最丰富的食物制作的这一餐,既是对年年有余的丰收的诚挚感谢,也是对新一年富足生活的殷切期盼。
在传统里,新年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当元宵吃完,也就正式宣告这个年过完了。那一颗颗圆润的元宵,象征着团圆和美满,为这个热闹的新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