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在此地待一世,也并非全无可能。”
“你,可曾有悔?”
良久,她忽的开口,主动出声打破眼下的沉寂。
“不悔。”
言语间,透着坚定不移。
“也无惧?”
她复又追问,神情淡然,仿若丝毫不为之所动。
那样的话,她先前听过太多,早已不会信。
“你皆不畏,我何足为惧。”
他忽的凑近她,紧贴着她的臂肘落座。
片刻,主动拉过她清瘦的股掌,同她十指相扣,认真回道。
“你何以知晓我无畏、无惧!”
她嘲弄道,无端笑起,笑他的自以为是。
“我犹记你先前受惊、受气之时,常爱哭鼻子,极难哄,如今倒是极为少见。”
他轻笑道,似有意哄她开心,逗她乐。
“哭鼻子,早不会了。”
“哭,不合宫中规矩。”
“太后不喜,会无端生祸。”
“大嫣宫中,容不下一位哭闹的皇贵妃。”
“她该是端庄稳重,安分守己的。”
她笑道,眼中毫无波动,面上尽是不以为意之态。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那样认为。
她惯于随波逐流,惯于循规蹈矩。
纵四肢未缚,行为无拘,也未有过挣扎。
她说得极为认真,不似玩笑。
面上显露着细微的怀旧之意,无端怀念起,昔日尚能哭闹的日子。
离眼下,仿若极为久远,细数来,也不过六七年。
“我能容得一位哭鼻子的妻子,便是足矣。”
他无端贴近她,无声埋在她颈肩,似安抚,似温哄,亦是无言的肯定。
肯定她的身份,肯定她的存在,肯定她的付出,肯定无声的爱意。
仿若他在,她便无须委身、伪装。
“若做何都哭,偌大的嫣国,只怕危如累卵,岌岌可危,哪会有你我现下的安然。”
她轻笑道,笑得由衷,眼中却透着迷惘。
纵是虚言、空话,也能轻易动摇她苦心维系的决心。
纵是三言两语,也都无端博她一乐,经久不息。
“想哭便哭,何必在乎旁的人的看法,为不相干之人委身。”
他说得极为认真,将她抱得生紧,眸中生有心疼。
“说句无稽之言,纵是稍稍喘息,我皆恐外人怕戳我脊梁骨,怒骂我德不配位。”
“你身处那般高的位置,受万人恭仰,自体会不到这番心酸。”
“能轻易说出此番无知之言,倒也不稀奇。”
她淡淡开口,神情寡淡,似早已见怪不怪。
“想哭便哭,想笑便笑,纵天塌,也有我,无须你惧。”
他俯身环住她的腰身,认真开口,眉眼含笑,隐隐带有讨好之意。
“你?”
“你并非能一直在。”
“漫漫长路,终要我一人走。”
“只有习惯,才能无所畏惧。”
她说得认真,丝毫未留意到霍时锦脸上的微变,稍纵即逝。
“我说过,你身旁会一直有我。”
“纵岁岁年年,你我也不会离弃。”
他认真回应她,全无敷衍之意,无端将她锢得生紧。
“依赖会上瘾,你不明白。”
她面上有些失神,转而自嘲般笑道。
“让我做你的瘾,有何不好。”
他抬眸看向远方,掩住眸间苦涩,轻问。
“不好,会死。”
她呢喃道,几近失声。
气氛微动,无声沉寂。
两人无端对视,相顾无言,复又一同看向远方。
“霍时锦,如若我不贪图爱,我们能否会走得长远?”
她小声道,伏在他微曲的膝肘间,尤为静态、乖顺 ,眼中藏有细微的苦涩。
“贪不贪图,爱皆在你一人身上,永远不会生有变动。”
他伸手轻抚她发间,温柔难掩,认真开口。
(可我好似从未感触到。)
(究竟是我太愚钝,亦或是你的话掺着假……)
她暗自道,生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苦涩。
“倒是我天真了些,总爱痴人说梦。”
“能与不能,并非朝夕间之事,我们早已心知肚明。”
“你我身上的责任,早已让这段情意渐行渐远,分崩离析。”
“许多事,虽身不由己,却并非无可奈何。”
“纵有逆转之机,你我也未曾去变动,又何尝不是你我自己的选择。”
她淡淡开口,阐述着已然发生之事,与昭然若揭的实情。
“自登上高位那一刻起,我们之间便已然无可能。”
“帝王眼中,不会有寻常人渴求的缱绻、温情,只有对权利的追逐、欲念。”
“你明白,故而不愿开始,一直退离、推拒。”
“我亦知晓,故此不愿止戈。”
“你有你的帝王之路要涉足,我亦有我的和亲之路要远赴,我们无以相交。”
“天宽地广,人海茫茫,失去之人,注定不会复返。”
她无声笑了笑,说得极为笃定。
“无论你信与不信,终有一日,我会堂而皇之离开嫣国。”
“此生,同你,不会生有半分交集。”
“这便是你轻易不肯放我离去的理由。”
“真玺未现世前,你的旨意、口谕,仍旧不可撼动,无人能违抗。”
“太后本不喜我的存在,纵是废位,也绝不会稍加阻拦,反会暗自推波助澜。”
“你明了,故而不敢轻言下注。”
“赌我脱身之时,会甘愿回到你身边。”
她面上无半点露怯,笑得极为轻蔑,当面戳穿了霍时锦缄默其口的实情。
腰腹处的力道陡然加重,无声证实了她话中的真伪、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