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时锦,你般自信之人,竟也会露怯。”
她淡然开口,有些不可置信。
“孩子,只是眼下一时。”
“若大蓿覆灭,若我不再在意孩子,你又当以何作筹码,阻拦一个求死之人的厌世心性与轻生之举!”
“凭卑劣的手段与软禁?”
她笑道,笑意未达眼底,透着无端的冷意。
“你与我之间,并非喜欢,只是合适。”
“霍时锦,若你未曾登上帝位,你我之间,本也不会有交汇之处。”
“我犹记,初识你时,你尚是他国太子。”
“那一年,你最是意气风发。”
“不想,转眼间,你已是大嫣权倾朝野的帝王。”
“我亦不是那个心无城府的康宁公主,而是现下处心积虑的皇贵妃。”
“十载,你我皆变了,羸弱的初心,也早已不复存有。”
“先前,你半分泪,便能骗得心软的小姑娘。”
“眼下纵万里黄金,也能哄得一笑。”
“你可曾,有过片刻的后悔?”
“可曾为此,生过喜?”
她回身看向他,笑得极淡,透着疏离。
“霍时锦,我很像她。”
“样貌,性情……”
她说得极为笃定,不觉露笑,笑中藏有显浅的苦泪。
至于话中之人,两人皆心知肚明。
听雨楼里的荒唐夜,是一切的开端,她无法轻言释然,轻易忘却、搁置。
时洛、时笙的由来,是她心中无法剔除的刺,不时刺向她,轻易便能揭露她的不堪。
“不是!”
话音未落,霍时锦极力辩驳。
却生有一瞬的迟疑,被落笙心细,全然捕捉。
“那半分迟疑之态,是有愧于人,亦或是无以欺骗自己的心!”
她哑声道,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纵习以为常,也仍会为之所动,无以坦然直面,心平气和。
“我愧对身边之人,独对得起你。”
“你对不起身边之人,唯无愧于她。”
“这便是我与你的不同。”
“我始终以你为原点,周而复始,而你从未想过要偏离她。”
“一颗心无以存放两个人的身影,是骗了我,亦或是骗了她,你心知肚明。”
她失声道,莫名有些苦累。
“你曾劝谏我,一生勿要围着一人转。”
“我听话,离开了他,原也只有我一人听信。”
“我真傻!”
“人世漫长,人啊,的确不该久留一人身侧,会无端生累,徒增苦乏。”
“好在,我醒悟得也未曾太迟。”
她喃喃道,无端合眼,悄声掩下眼中的泪,转而恢复如常。
“霍时锦。”
“纵在爱里不论对错,也并非全然理所当然。”
她轻声开口,语气平和,渐渐失了神。
“我同你做个赌,赌你我终会分离。”
“若我赢了,你须得信守承诺,心甘情愿放我只身安然离开嫣国。”
她淡淡开口,眉目舒张,仿若心情极好,丝毫不忧心霍时锦的决定。
“过去十年,算是你欠我,你同大蓿谈和十年,算是你还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她平静道,眼中毫无波澜。
“我给你一场喜欢,你须得应允我两件事。”
“其一,若我赌赢了,你须得毫不犹豫放我离宫。”
“若十年间,你我未曾分离,算作你赢,我甘愿留在宫中,同你安然走完这一生,此生绝不悔改。”
“其二,同大蓿和谈,以十年为期限,算作你对我的弥补,自此,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如若你不愿赌,你我便一直耗着。”
“如若你愿赌,你我间便是听天由命,绝,无悔、无改。”
“赌与不赌,随你。”
“你曾言,人定胜天,也坚信天意难违,便该信天意,信自己。”
“或许,上天会偏向你这般满口虔诚之人。”
“你一向自信,不论为帝位,为物、为人,自也不会畏惧这般无足轻重的赌局。”
她淡然笑道,仿若胜券在握般,丝毫不为其忧心。
“我应允你。”
良久,霍时锦沉声开口,眸光晦涩难懂。
“能信守承诺,便是再好不过。”
“极乖。”
她忽的近身,轻浅吻了吻霍时锦。
只一瞬,抽身离去。
“走吧,找找路,也该回去了。”
“否则暗室里的美人,该是要等着急了。”
“若是闹起来,只怕要费心不少。”
她意有所指道,似笑非笑看向霍时锦。
说罢,率先起身离去。
眼见炙热未消,她借助手中蕉叶避日,细打量起周边的地形,暗自探寻出路与方位。
她忽的想起,繁星殿通向后山暗室。
既如此,霍时锦不会不知情,也当是能知晓归返之路。
偏他半分不愿谈及,倒是叫她为此犯了难。
她回身看向霍时锦的方向,有些不死心。
思忖片刻,决心试探一番。
若她面上委婉些,旁敲侧击,从霍时锦口中套话,也并非全无可能。
如此一来,若事成,也能无端省去许多困扰,无须再费旁的心神。
不论如何,和谈之事,宜早不宜迟。
空口,终是无凭,无以让人信服、心安。
早日回到宫中,也能早日办妥,以免夜长梦多,也恐霍时锦无端生悔。
她止住思绪,迈步走近霍时锦,略显迟疑,而后主动开口。
她暗自留意霍时锦脸上的微变,将其尽收眼底,唯恐错失、遗漏。
只微动,总能瞧出些细微的蛛丝马迹。
话中虚实,大可暗自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