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和迟慕声一齐进了36床的房间,关上门。
刚关门,迟慕声那干净清爽的少年音就急急的响起:“胖丫你怎么瘦了好多?”
他眸色一沉,想到了老季,他就是因为生病,而成了现在这副骷髅的模样。那对桃花眼下的担忧越来越明显:“你身体没问题吧?”
床上的舌头也靠坐着,盖着单薄的夏凉被,却难见身体轮廓的凸起,仿佛那被子下面是空的。他歪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垂垂而问:“是啊,小南,你还好吗?”
陆沐炎眼眶微红,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问她好不好,这傻舌头。这么想着,她声音也温柔舒缓了下来:“没事呢,舌头,我最近减肥。”
舌头点点头:“倒甚是显着。”
说罢,一时间房内没了声音,甚为安静。
舌头是个善良的人,黄毛也还算是不赖,都是可以作为朋友的人。在医院,医者和病患做朋友,也算佳话,但可惜,这之中不包含癌症区。
癌症区的医者最好一辈子不要碰到病患朋友,病患最好一辈子不找癌症区的医者朋友帮忙。
但已经是朋友啦,与其让陆沐炎看着他离开,她自己先走,心里倒还能多了些期望:万一舌头好起来了呢?
她的声音是微弱的,带着不忍说出口的迟疑:“舌头…我要走啦。”
舌头回她了:“走了?”
这回应听着,没有波动,没有惊讶。
陆沐炎点点头,语气稍提,装着轻松:“嗯,不在这干啦。”
舌头应她:“也好,我知道这里关不住你。”
他眼神里透着安心,通透。
陆沐炎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手足无措地站着。因为舌头不喜欢开灯,屋内倒是昏暗地紧。她左右地看了看,走到舌头的床边,把床头柜上的收费单子反过来,稍弯着腰写下一串号码,说:“你好好的啊。这是我的号码,你们有空给我发信息啊。”
一旁的迟慕声是拧着眉的,高挑的鼻梁皱了皱:“胖丫,要去哪?”
她起身,盖上笔帽放在桌上,微微摇头:“没想好,但不想在这呆了,压抑的紧。”
迟慕声听着,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面上那种不舍的情绪又转为刚刚在门口那样,惊恐,不安,甚至压低了声音:“是了,最好是不在这呆着。你得赶紧走,你走了正好!我跟你说这14楼...不干净,有鬼!”
陆沐炎疑问:“嗯?”
他满脸的惊讶,自己都不相信似的,匪夷所思道:“我真亲眼看到了,弯着腰凶神恶煞地,瘪着个大脸要把我带走!”
陆沐炎转过身来,拧眉:“啊?”
所以刚刚他那副表情,就是见鬼了的表情?
他见陆沐炎不信,又重重的点着头:“真的!就今天下午,沙尘暴那会儿!我一出门,哐当闪我一下子!那死老太太坐轮椅呢,噌的一下站起来,勾着腰就奔我来了!!”
她眼睛往上瞥着,在回想,是了,确实有这个事,点点头道:“呃,我在走廊上听到了,有个人大声吆喝说自己见到鬼了,我当时还想呢,是谁这么夸张,那声音听着耳熟,原来是你啊...”
迟慕声更是点头,肢体动作甚是浮夸,满脸的认真:“是我!是我!可不就是我么!那死老太太上手了都,直接掐我后脖领,提着我就要走哇!结果你猜怎么着?幸亏我遇到你了!刚刚门口那男的,抱着你从对面跑过来,那老太太挠一下就不见了,我可真是给吓死了!”
突然,老白略带疑问,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了一声:“咦?”
那迟慕声没给陆沐炎说话的空档儿,只自己一股脑儿的说:“话说回来了,你下午怎么回事?我担心你有什么事,跑护士站想找你,护士站的护士也都不在,真是好奇怪。我又怕见到那个死老太太,吓得我就只能站在门口,心想那死老太婆要是来了,我就大叫!反正在门口,人多都能听见,我可不敢自己一个人呆着...”
陆沐炎听着他这话,语气急躁又混乱,倒是没太多耐心听下去,还没听完呢,急急的解释道:“那什么,不碍事不碍事,我下午只是有点小中暑...”
接着,当下也没立刻回着老白,也没顺着迟慕声的话题继续往下扯。在这儿耽搁时间确实有点长,毕竟乘哥还在电梯口呢,她着实不好意思让人家傻等着,便讪笑着往门边走去:“黄毛,你就自己吓自己,我以前刚来医院那会儿,你这情况我都遇到好几次了,没事昂。还有啊舌头,你稍微好点了就赶紧出院,知道不?在这儿病气太重,没病的人都能呆出病来。”
舌头看着她,但那双眼睛已经无力睁得很大了,只闪着微弱的光:“好,小南,你要是有不开心的事儿,也可以给我发信息,我们是朋友。”
迟慕声也没介意陆沐炎没接他话头,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直爽,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见陆沐炎要走,作势出门要送她:“对,给我俩谁发都一样,有时候…老季可能不方便打字,但是给我看也一样,我俩好哥们。我跟你也是好哥们!”说完,那双桃花眼底,泛着真诚,黝圆漆黑,带着点点的星光。
陆沐炎走到门边:“好…那,我走啦。”
迟慕声站在房门口,拉着门把手。虽是神情间透着凝重,大抵还有被鬼吓过的余味,却也嘴上说着:“拜拜,胖丫。”
没开灯,舌头的神情是看不清了,外面下着大雨,只有走廊处那发着绿的光,微弱地挤进房内。
他说:“再见,小南。”
她点点头,眼底勾勒着不舍,面上的担忧也隐现着:“再见,舌头,再见,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