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乘说完,缓缓地放开搀扶着陆沐炎胳膊的手,神色担忧,在等着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她听着这话,没有表情。
但她听到了、她听的透彻了。
其实,她是知道的…...
这十八年,一直是活在她妈妈的阴影之下,活在恐惧之中,不止一次的想死,也付诸过行动。
可她从未想过,从未想过…...是让自己的妈妈去死。
她隐忍到习惯,习惯到麻木。因为少挚才勉强觉得生活有了色彩,后来,又因为长乘,她终于升起了想要好好活着的期望,想要证明自己。
不也是升起了一种希望么…?
不也是升起了一种,希望和妈妈和解,让妈妈认可自己的希望吗…...
不然,何必要证明自己...何必想要变得更好…...?
深蓝的夜幕低垂,缓缓地揭醒夜空。
乡下的田间,传来蟋蟀的“唧唧”声儿,树上蝉鸣清脆。夏夜的微风轻柔,透着凉爽,吹动她的几缕发丝,悠扬地掠过高挺的鼻尖。
妈妈说,等以后老了,就去乡下养老。
那个总是挂在耳边的乡下,是不是就是这样悠扬的景色?
只是,这样最普通、最平凡、哪儿的村里都能看到的寻常景色,妈妈再也看不到了…...
明明,明明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因她而起,她还没对我说一句对不起...她就这么死了?
陆沐炎望向虚空,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孤月。
月光柔和,她却觉得刺眼,晃得眼睛生疼。
她可以面对,妈妈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导致的死因。但,这怎么面对?
你要我怎么面对?
因为你不会爱我…...所以,你死在了第一次学着爱我的时刻…...?
陆沐炎完全没有之前的那些激烈的情绪了,只是静静的站着。
一滴泪,从眸内无声无息地划过苍白的面颊,喉咙内紧地几乎要窒息,指尖传来阵阵的巨痛。
十指连心啊…...
但此刻,她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那滴泪,只有眸内,死寂一片。
长乘就在她的身旁,没说话,陪着她负手而立。
“叮——”
突然,陆沐炎的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陆,我是刘敏。
听说你真的辞职了,我也知道五年白干,意味着什么,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你的勇气。我从十八岁实习就在这里,那个时候,沈姨还不是护士长,你所经历的,都是我经历过的。
但你跟我不一样,你勇敢的迈出了我当时最渴望,也最不敢做的一步。同时也谢谢你,我也决定辞职了,若不是因为我爸爸…可能我还是不敢下这个决定吧…
给你发的这条短信,是工作用的号码,我爸时日无多,希望我带他出去转转。今天下午我去营业厅办理新的电话卡,打算和过去的一切切断联系。现在,临要注销的时候,还是想给你发个短信,电话就不打了。
给你发短信还有一个事儿,就是王艳,她给你妈打电话了,具体说的我没听清楚,与你辞职有关。近一年相处的时光,你虽总是默不作声,但心思细腻,事情都看在眼里。却不像我一样,只忍气吞声,渐渐的也同流合污...
其实,我爸爸瘫痪在床多年,我根本不敢辞职。这里的工作就是我全部的寄托,所以...因为我家人的压力,我只得隐忍,继续在这里工作。你在这里过得很难熬,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我把我曾经受过的不平也施压给你,以为这样就能从中找到些平衡,找到缓解各种压力的出口。
这里,我说一句抱歉。
一床死的时候,我有想过给你打个电话的,但...总之我没打,这是事实,也不做解释了。老爷子走的挺安详,床铺和衣柜都是整理过的,看来自己是有预感。
我跟我爸说了你的故事,我爸听完,一天都没说话,那天晚上也让我辞职了,所以,我得再谢谢你。
他和我说:哪怕死了,也会在地下守护着我,让我大胆的去走自己想走的路。想到这里,哪怕我爸突然离世,我也可以稍稍坦然接受了,因为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在。我爸还说,他不想在后面拖着我,不求功名利禄,我是快乐的,那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所以,若是有神...一床应该也会守护着你,他一定想看到出了医院后,明媚的你,我也想看看。
不多说了,我正在向你学习,可以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
新的起点,新的开始,愿你我都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