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走近她，微微弯下腰，好让坐在轮椅上的克莱雷塔能看得更清楚。这位皮肤黝黑、头发乌黑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脸，手臂抬了一下，似乎想做点什么，然后她皱了皱眉，又把手放回了身侧。她仍然没有手脚，不过手腕和脚踝的部位似乎开始有了雏形。希望她能快点完全康复。

“杰里米！” 克莱雷塔厉声喊道，“醒醒，我需要个有手指的人！”

角落里一大堆滑稽的毯子开始动了起来，那个 “树根” 灵魂的男人钻了出来，睡眼惺忪地眨着眼睛，想把睡意赶走。

“我醒了，醒了……” 他打着哈欠，朝我走来，“天呐。你惹到哪堵墙了？”

我看起来真有那么糟吗？

“你能不能就帮我把它弄好啊？” 我尴尬地嘟囔着，“我得去叫佩内洛普。”

他耸耸肩，一只手抓住我的额头，另一只手把我的鼻子掰回原位。又一股鲜血涌了出来，片刻后他用一个法术止住了血，疼痛也迅速消失了。

“好了。” 他打着哈欠说，“替我向佩内洛普问好。你还需要什么吗，克莱雷塔？”

“不用了。” 她平淡地回答，“好好休息，杰里米。”

他点点头，挥挥手，又倒回他那堆蓬松的毯子堡垒里。这里的生物魔法师们肯定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我大概该离开了，让他们工作，但我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被富尔维亚受损的灵魂吸引。离开前，我在她床边停了下来，试图判断她的恢复速度。…… 真的恢复得不多。如果我不能极其细致地观察灵魂，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在恢复。我用灵魂感知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很在意我。只有克莱雷塔似乎有点在意，但她此刻没在看我，于是我拿出一片自己的灵魂碎片，碾碎后把原始的灵魂能量洒在富尔维亚的灵魂上。

反应立竿见影。她的灵魂吸收能量的方式几乎和我的那些 “亡魂” 一模一样。不过富尔维亚看起来并不像死了。也许这就是受损灵魂的反应方式？不管怎样，灵魂碎片的粉末让她恢复了不少。我大概可以直接治好她。

“…… 被安排来照顾她，感觉就像个糟糕的玩笑。” 克莱雷塔说，这让我微微一哆嗦。

她轮椅两侧伸出的几根横杆让她即使没有手也能稍微移动一下，她就靠这个悄悄来到了我身边。我刚才还在留意她呢…… 呸，灵魂的事太让人分心了。克莱雷塔没注意到我的惊讶，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只是继续说着。

“如果她醒了，肯定不想看到我的脸。” 这位残疾的生物魔法师说，嘴角挂着一丝毫无笑意的笑容，“然而他们却表扬了我。你能相信吗？我差点就得威胁上头，才阻止他们给我颁发一枚该死的奖章。”

我跟这个女人不太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也许是因为我帮忙救了她。处于一个被人尊重的位置感觉很奇怪。因为精神控制而被尊重是一回事，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尊重则是一种截然不同且非常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问。

她笑了，那笑声充满了绝望。她那如音乐般的灵魂仍在自我折磨，在无尽的仇恨中翻滚。

“嗯，他们说一个团队能在森林里连续存活数月，这是前所未有的。他们为我不顾一切地让她活下来而感到无比骄傲。我记得他们用的词是‘英勇’。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试图决定是否要回应。有人说过，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是擅长表达同情或给出建议的人。谢天谢地，看起来我不需要说什么。她没在看我，眼睛盯着她队友昏迷的脸。

“她把我们吃了。” 克莱雷塔继续说道，“一遍又一遍。因为我默许了，我助长了她。我知道她也知道，是我让她的食物源源不断。所以她吃富尔维亚而不是我。她会咬掉我朋友的胳膊，而我会给她重新长出来，因为如果我这么做，也许她下次就不会来找我了。”

“被认为英勇的不是你的意图，而是你的结果。” 我说，“事情就是这样。最后你确实救了她。”

“我是救了她。” 克莱雷塔表示同意，“尽管她求我让她死。但我算英雄吗？我是个懦夫。我害怕死亡，也害怕孤独。这就是她还活着的唯一原因。也许她会康复，也许经历这一切后她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但我不该为此邀功。我甚至都不该看到这一幕。”

我没说话，又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一个矿镇的一些贵族胳膊和腿被咬掉了。” 克莱雷塔突然说，“他们说是可能是个怪物干的。但没人能找到它，所以我听说你们队要被派出去。”

我耸耸肩。这对我来说说得通。我早就知道自己要去执行任务。

“就是她。” 克莱雷塔坚持道，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根本没在看我，“就是那个孩子。那个东西。我知道就是她。这次你必须杀了她。求你了。她会比上次更危险。她会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强壮。你现在就得杀了她。”

“变得更危险的可不止她一个。” 我说，“这次我们会做好准备的。”

克莱雷塔坚定地点点头。我用一根触须又拿出两片灵魂碎片，估计这两片可能就够了。考虑到我一开始获取这些力量要费多大劲，我其实不太想用灵魂来做这种事，但还是把它们碾碎，洒在了富尔维亚破碎的灵魂上。等我进食后，它们又会重新长出来。紧张的三十秒左右过去了，然后这个女人终于开始动了动。她的灵魂仍然一团糟，但不需要完全恢复完整就能正常运转，而且我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更多的灵魂碎片了。

克莱雷塔看着她以前的队友在小床上微微蠕动，脸上慢慢浮现出极度恐惧的神情。她还没完全醒过来，但可能很快就会醒了。这足以吸引这位生物魔法师的全部注意力。趁她分心，我赶紧找借口离开了医务室，更重要的是，结束了这场对话。

我赶紧回到永生实验室，一路上练习着魔力控制。我漫步走下楼梯，失望地发现维塔敏没有像往常一样从上方跳到我怀里。相反，她正躺在一张桌子上，玛格丽特站在她旁边，在她皮肤上画纹身。

“嘿，大家！” 我说。

“嗨，妈妈！” 维塔敏开心地回应道。

“别动。” 玛格丽特对她厉声说道，“你好，维塔。”

“恐怕我得把佩内洛普带走了。” 我宣布，“我们有个公会任务。”

“呃，这时机太糟糕了。” 佩内洛普抱怨着，从旁边一个房间走了出来，“没办法，我想。那我们……”

她的话突然中断，因为她看向了我，那眼神很快变成了怒视。过了一会儿，她冲过来，用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拉得更近。

“呃呜？” 我惊讶地哼了一声。

她的目光专注而不眨眼，在她的凝视背后，我感觉到她的思绪在飞速转动。

“你的眼睛……” 佩内洛普喃喃道，“以前可不是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