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惊恐与慌乱，猛地一下子弹起身来。依照我们的习惯，我会在大多数队友醒着的时候睡觉，这样能确保在最具远程侦察能力的我休息时，面对潜在的伏击，团队仍能保持最佳状态。这次，多亏了马泰奥像条忠诚的蛇形怪物茧一样缠在我身边，我睡得格外深沉惬意。我想我甚至难得地做了个美梦，只是醒来后不太记得了。

然而，随着艾伦的灵魂化为齑粉，这一切瞬间戛然而止。我浑身激愤，触须狂舞，越过马泰奥的侧身，朝着诺拉和本特利猛冲过去，愤怒的尖叫从我的喉咙中迸发而出。

“你们这群该死的怪物！” 我尖叫着，朝本特利的肚子撞去，“你们把他碾成了粉末！你们彻底杀了他！”

本特利踉跄着向后退，但接住了我，没让自己摔倒。他抓住我相对细小的手腕，奋力抵抗着我那被灵魂力量强化的力气。我怒吼着，用触须缠住他的要害，吓得他立刻松开了我。我该动手吗？杀了他？不，不，我在想什么呢？这是本特利啊。我不能……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维塔！” 诺拉大喊，“维塔，住手！是他让我们这么做的！看，我给你看！”

她指着那具尸体前的地面 —— 哦，见鬼，他已经成了粉末，现在什么都没了，我那装满利刃的漂亮蛋糕 —— 我的目光聚焦在地面上的一部分，看起来像是有人用树枝在泥土里划拉了半段对话。

你好啊，诺拉。

考虑到各种情况，我还不错。你呢？

有点奇怪，但没你想象的那么糟。

是的，我知道。

就是一次愉快、正常的交谈。艾伦没法说话，但他能写字。没人回复他，想必诺拉和本特利是大声说出话，然后礼貌地等着他把字划在土里。对话继续着，工整有序。没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我身上。

维塔小姐是个很特别的人，但心地善良。

一般来说？嗯，灵魂操控术当然是违法的。

我觉得没必要担心维塔小姐。

我善良、忠诚的幽灵们。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我知道强迫别人忠诚是不对的。但我也清楚，我就喜欢这样。这大概就是我的本性吧。他们让我安心，让我觉得安全。和他们相处比和普通人相处轻松多了。

我不太确定。大概就是觉得不用称呼不太合适吧。

诺拉肯定是问了 “维塔小姐” 这个称呼。说实话，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好多人都喜欢这么叫我。

她救过我的命。我难道不该感激吗？

你当然应该！不客气！

我想这倒也没错。

她为什么要扰乱我的思绪？

不是故意的？

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他们是故意把话题引到我操控幽灵这件事上吗？我明明一直刻意隐瞒…… 呃。我用灵魂之眼瞥了一眼诺拉，肉眼还在继续看地上的字。她很害怕。不，是惊恐万分。她怀疑我操控幽灵已经有一阵子了，一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结果她猜对了。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知道观察者在等着我，但当我看着她时，我只是想

被打断了，哈？都没让他说完。

你或许是对的。

你说得对。我怎么就没

我太爱她了

我是个怪物。

靠。靠，靠，靠！她蛊惑了他！她…… 她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我…… 好吧，或许一开始是我影响了他。他信教，我是知道的。要是他还活着，说不定会认同诺拉的话。但他错了！他们的宗教是错的！现在他成了粉末，再也没机会…… 啊！

你必须毁了我。

不！等她醒来，我就能看到她的脸，然后

对。我是认真的。把我送去见观察者。其他幽灵也一样。

放我们自由。

“去你妈的，诺拉！” 我低声咒骂。我这是在哭吗？

“维塔，是他让我们这么做的，” 诺拉回嘴道，“你一直在扰乱他的心智！本特利和我都觉得这事太离谱了！他们需要进入来世，可你从没告诉过我们你在 ——”

“你把他碾碎了，你这个蠢婆娘！” 我尖叫道，“就算你们的神不会把他怎么样，现在也什么都没了。他的一切都与骨头相连，可你把骨头碾碎了，现在他永远消失了！他再也没有来世了！”

身后涌起的敌意让我不得不把目光从诺拉身上移开，将灵魂之眼完全转过去，盯着马泰奥和内塔。内塔已经拉开弓，搭上箭，一脸怒容地瞄准诺拉。马泰奥则朝着本特利盘绕过去，随着他巨大的身躯向前滑动，灵魂中力量凝聚，因悲痛而颤抖着。刹那间，奥维尔也抽出弓，对准了马泰奥。佩内洛普本来在打盹，虽说按规定她不该睡，这时也迅速惊醒，对着眼前的场景眨了两下眼，像对一顿煮过头的饭菜那般，带着平淡的恼怒皱起了眉头。

“我错过了什么？” 她嘟囔道。

“你的两个人杀了我们一个。” 内塔怒吼道，风系魔法已经开始在她的箭上盘旋。

“我们倒要看看他们喜欢这样吗。” 马泰奥嘶声道。

“内塔，嘿，别……” 奥维尔哀求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别逼我跟你动手。”

“你们被洗脑了！” 诺拉大喊，抽出盾牌举起来，“你们看不出来吗？”

“我只是…… 他求我们的，” 本特利嗫嚅着，“他太痛苦了，一直在发抖。我就想 ——”

“都闭嘴，放下武器！” 我大喊道。

马泰奥立刻停住，但内塔身子一颤，竭力保持着拉弓的姿势。

“放下，内塔。” 我又厉声喝道，她浑身一颤，放松了身体的紧绷，将武器重新指向地面。

“你看到我什么意思了吧？” 诺拉冲我低声说道，还朝我比划着。

“去你妈的！” 我怒不可遏，把目光又转向她，“我又刚救了你的命，你却因为这个把我妖魔化！又一次！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吗？你觉得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我的能力就是这样运作的！”

“所以你明知你的能力会控制人的心智，却不告诉我们？” 诺拉质问道，“你觉得这样能让我好受点？”

该死，我还以为诺拉终于开始和幽灵们交流，把他们当正常人对待是件好事，结果这只是给了她机会发现幽灵们被复活后有多奇怪！我觉得把他们困在我身体里不公平，反正我们在森林里，大家也都知道他们的存在，就该让他们四处活动。为什么每次我想做点好事，最后都要倒霉透顶！

“对不起，” 本特利小声说道，尽管他身材魁梧，此刻却显得无比渺小，“艾伦当时太害怕了，诺拉又慌了神，艾伦求我们，他求我们 ——”

“要是我理解有误，你纠正我，” 佩内洛普插嘴道，一边站起来伸展身体，调整着盔甲，“你是说，有人请求协助自杀，这人几分钟前还不想死，而且你们确定他精神状态不正常…… 然后你们就答应了？”

本特利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

“这又不是自杀，他本来就死了！” 诺拉厉声说道。

“哦，你这话有多远滚多远！” 内塔吼道，“我少了只眼睛都能看出来这是屁话！”

“你别跟我说维塔没在扰乱你们的心智，” 诺拉反驳道，“她刚才就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强迫你们做了件事。”

“是啊，谢我吧。” 我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白痴，” 内塔回怼道，要是她还能吐口水，估计早就吐出来了，“我只是不明白，这怎么就成了你像个被观察者诅咒的野蛮人一样，把我队友的骨头踩成粉末的理由！我们做事有理由，有我们遵循的法律和政策。猎手消灭不死生物，是因为那些灵魂饱受折磨且充满暴力，对所有人都是威胁。你觉得我看起来像饱受折磨或者充满暴力的吗？”

“你刚才还拿弓指着我的头！”

“可你刚刚杀了我的队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现在都深陷困境，而我不知道该怎么脱身。我心里有个声音只想把诺拉和本特利的灵魂扯出来，扯平了事，但我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强忍着。这里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局面？我对人心了解得不够，不知道诺拉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但我必须试试。

“诺拉，要是你跟我谈这事，我们肯定能想出办法解决。” 我试着说道。

“那你为什么之前什么都不说？” 她反问道。

“呃…… 我怕你会大惊小怪！” 我如实辩解，“结果你还真就大惊小怪了！”

“我大惊小怪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觉得我知道我朋友有控制心智的能力，能不大惊小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