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立刻停止动作,收起尖刺。
“对…… 对不起。” 我条件反射地说。
“那就是零分了。” 加尔达叹了口气,摇摇头,“孩子,我再说一次,我是‘歼灭者’加尔达。我们俩谁更能控制这个水池的温度,你心里应该有数。很明显我刚才是在逗你。你想要更热一点吗?”
我又往水下沉了一点。不知为什么,她对我很失望,这有点吓人。我希望我没做错什么太严重的事。
“是的,麻烦了。” 我轻声细语地说。
“你能承受多高的温度?” 她问道,脸上突然又露出笑容。
“我不确定,” 我承认,“比现在再热点。暖和的感觉很不错。”
“确实很不错,不是吗?” 她表示赞同,然后水池里慢慢地开始有更多热量传来。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享受着热水包裹身体带来的惊人舒适感。我继续尽可能地伸展我那些非人类的身体部位,因为我知道很快它们又要被束缚在盔甲里了。与此同时,我在心里想着加尔达说过的话、维苏威女士说过的话,以及在我脑海中像周围的水一样不断涌现的诸多问题。
“‘getting your goat’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我问道,“我猜这是个短语之类的,因为我又没有山羊。”
“意思是我故意想惹恼你,或者直接把你惹毛。” 加尔达回答。
我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动了动耳朵。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问。
“嗯,部分原因是这很有趣。” 她说,这让我很震惊。有趣?真的吗?但这也太刻薄了!
“…… 不过主要是因为我想看看你的反应。” 她继续说道,“上头想知道你对各种事的反应。”
这么说维苏威女士是对的。
“这是个测试。” 我意识到。
“没错。” 加尔达确认道,“我得说,你在做一个听话的小工具方面做得非常好。”
我笑了。嗯,听起来还不错!但加尔达没有回以微笑,反而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 嗯,有什么问题吗?” 我犹豫地问,“您说过圣殿骑士就应该服从命令之类的。”
“孩子,我只是不确定对所有事都持这种态度对你是不是最好的。” 她哼了一声,“命令也分很多种,你懂吗?”
停顿了一下。
“嗯…… 不懂,长官。” 我承认,“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加尔达叹了口气。
“是啊。我知道。”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解释,我也就没再问。我们俩继续泡着,我的尖刺现在快速颤动着,扭曲并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线,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谢天谢地,加尔达似乎并不介意我在她的浴缸里变成了一片黑暗区域,因为大量能量流入我身体的感觉简直像在天堂。我用两只胳膊给自己巨大的脚趾做按摩,另外两只胳膊则试图解开头发里那些乱糟糟的结。
“我真的很感激您让我进您家,还帮我洗澡。” 最后我对她说。
“我向你保证,孩子,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自私的目的。”
“我不觉得这会改变什么,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我想。”
她大声笑了出来。
“不管怎样,嗯,我能问个问题吗?” 我接着说。
“问吧。” 她哼了一声。
“盔甲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吗?” 我问,“对除我之外的很多人来说,它的限制大到成问题了,我不喜欢这样。而且其他学员似乎都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服从命令是可以接受且正常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这是个测试吗?”
加尔达仔细地看了我一会儿。
“你问错问题了。” 加尔达回答,“一切都是测试,拉克。你真正想问的应该是,这个测试是关于‘是’与‘否’,还是关于‘如何’与‘为什么’。明白吗?”
“我…… 我想我明白了。” 我说,“我怎么才能搞清楚呢?”
“你搞不清楚。” 她没什么帮助地说,“如果你想给出你认为别人想要的答案,那就只能猜。但如果你想给出你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就需要自己做决定。”
我犹豫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承认。
加尔达叹了口气。
“是啊,我不太会表达。我更擅长举例子。过会儿我给你想个好的类比。”
“嗯,好的。谢谢您。”
我们又陷入沉默,水继续变热。感觉太舒服、太放松了。我真不该怀疑卡尔萨拉女士,要是以后我需要冷静下来,这段经历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不知为什么,我喉咙里的一堆肌肉开始和尖刺一起不由自主地颤动,每次呼吸都发出一阵持续的嗡嗡声。这很奇怪,也很意外,但它让我的骨头都感受到了愉悦的震动,所以我决定就随它去。
“我的天呐。” 加尔达轻声嘀咕,“你还真像只猫。”
“卡泽尔。” 我迷迷糊糊地纠正道,“我以前吃了好多卡泽尔。”
“它们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们就是大猫,拉克。据说它们还会咕噜咕噜叫呢。”
“它们很好吃。” 我喃喃自语。嗯…… 我感觉自己开始进入一种慵懒的状态。哦,好吧……
“好了,那差不多到你能承受的热度极限了。” 加尔达说着,让我大失所望的是,水突然开始变凉。“该死,姑娘,直到水温远远超过能把普通人煮熟的程度,你才看起来舒服点。那些夜影尖刺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把吸收的热量都存哪儿了?”
“您是什么意思?” 我问,喉咙的颤动停了下来,尴尬感让我的脸不自觉地发烫。这水看起来确实热气腾腾的。加尔达身体周围有一堆气泡冒出来,迅速升到水面,仿佛凭空出现。
“我一直在追踪进入你尖刺的热量。” 加尔达解释道,“热量被吸进你的身体,然后 —— 噗!—— 就消失了。这么说吧,能量通常不会这样运作。”
“维苏威女士可能能给您比我更好的答案。” 我告诉她,“我吃了那些…… 您叫它们夜影?我吃夜影是因为它们什么都不吃。我希望我能进化出那种能力…… 但不管我通过尖刺吸收多少热量和光线,我还是一直很饿。我就知道这些。”
“嗯。好吧,我 ——”
隔壁房间突然响起一阵响亮的蜂鸣声,我们把盔甲留在了那里。加尔达皱起眉头,然后一言不发地从水里站起来,取回一个挂在链子上的小金属球,比指关节骨还小。她把拇指按在上面,举到脸前。
“我是加尔达。” 她哼了一声,语气中没有了往日的戏谑。
“高级圣殿骑士。” 金属球嗡嗡作响,听起来像是一个疲惫的年轻人的声音,“达席尔队长报告说您没和他在一起。”
“我在家。” 加尔达厉声说,“我在家有权享受隐私。你不会就为了这点破事给我打电话吧?”
“要是就好了。不久前我们接到四号站点的紧急呼叫。从那以后,他们就没消息了。”
高级圣殿骑士的脸色变得煞白。
“操……” 她低声咒骂,“进入伊普西龙状态了吗?”
“不清楚。在证实之前,假定已失控。该设施报告称有两个强大的不死生物和一个符合破碎龙前首领能力描述的动能者入侵。我们就知道这么多。”
“我两分钟后准备好。” 加尔达咆哮道。
“您现在是本土防卫人员,高级圣殿骑士。布劳姆和卡西亚是此次的派遣小队。”
“为什么不是我?如果情况需要,我可以不使用致命手段,你 ——”
“您现在是本土防卫人员,高级圣殿骑士。请像往常一样进行日常活动。只需保持高度警惕,以防情况升级。我们会让达席尔队长去您家与您会合。就这样。”
“…… 明白了。” 加尔达怒吼道,然后魔法结束。“好了,快他妈的起来,拉克。洗澡时间结束了。”
我点点头,带着一丝遗憾从温暖的水池中起身。
“那是怎么回事?” 我问。
“什么都不是。” 加尔达坚持道,“你没参与那个对话。我进行那个对话的时候你不在这里。在任何情况下,你都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那个对话的任何部分,永远不能。部分原因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到。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本能地,我的耳朵紧紧贴在头上,身体僵硬,呼吸变得尽可能浅且安静。那种语气…… 我内心深处知道要害怕这种语气。
“是的,长官。” 我轻声确认。
“很好。” 加尔达坚定地说,“我们穿衣服吧。”
我跟着她回到我们冲洗并放置东西的房间,有点高兴地发现有人在我洗澡的时候显然把我盔甲的内部擦洗了一遍。然而,我很难为此过于兴奋,因为我刚刚被命令说谎,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而且…… 这很奇怪。奥古斯特明确告诉我说谎是不对的。
好吧,希望没人会问起。毕竟,那样奇怪的对话不太可能之后还会被提起。
当加尔达和我再次穿戴好盔甲,我那些非人类的部位也完全藏好后,我们在她家门外等达席尔出现。没过多久,他就来了,双臂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站着,盯着我们俩。
“您知道,高级圣殿骑士,一名学员单独被她的保荐圣殿骑士邀请回家,这…… 有点不合常规。” 他慢慢地说。
“我的天呐,达席尔,我们没上床。” 加尔达烦躁地吼道,“我是异性恋,她才两岁。这姑娘只是需要一个没人看到的地方伸展一下身体。”
“我没认为你们上床了。” 达席尔平静地回答,“但我的部分工作是处理任何可能损害您公众形象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当一个人进行有很大滥用可能的行为时,默认的假设就是他们滥用了权力。”
“抱歉,这怎么会……?” 我问,“呃,那个…… 呃,在这种情况下那个词是指性行为,对吧?我从生物学角度理解性行为是怎么回事,但高级圣殿骑士和我都是女性。”
达席尔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转向加尔达的方向。
“不,不,别看着我,我不会给她解释的。” 加尔达厉声说。
“方式并不重要。” 达席尔叹了口气,转回头看着我,“这是个复杂的话题,但简单来说,在那种情况下发生关系是很正常的,拉克。”
“嗯,是的,当然,我知道同性恋的存在。” 我表示同意,“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有性行为。”
我们之间沉默了一秒,然后加尔达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几乎笑得直不起腰,她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达席尔在头盔下似乎也有点尴尬。
“我…… 我很抱歉!” 我辩解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除非有人给我解释,否则我什么都不懂!”
“没关系,拉克。” 达席尔说,声音几乎被加尔达的喘息声盖住,“现在你知道了。我们回兵营吧?”
“求你了。” 我哀号道。啊,好多人都在盯着看!
我们三个人开始返回兵营,加尔达的大笑声一直跟着我们,我默默地忍受着脸涨得通红的尴尬。一直走到石屋区外面,回到主城热闹得多的街道上,情况还是这样。我都快以为加尔达会一路笑回兵营了,这时她突然停了下来,如此突然、彻底,让我脊梁骨一阵发凉。
“拉克。” 加尔达低声说,她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凑近我耳边轻声说,“你看到那个黑头发的女人了吗,靠在我们前面那栋楼的墙边?”
我迅速扫视四周,很快就确定了她指的是谁。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女人,她似乎无视我们和其他人,朝着路的另一边张望。
“看到了,长官?” 我确认道。
“杀了她。” 加尔达命令道,“用你的牙齿。”
我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我不可能听到了那样的话。不可能。
“什么?” 我轻声说。
“这是命令,拉克。” 加尔达厉声说,“杀了她。马上。”
我咽了口唾沫。什么?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这是…… 我不能……!
“拉克!” 加尔达催促道。
“我…… 我拒绝!” 我大声回应。然后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拒绝。”
“拉克,如果你不马上杀了那个女人,你就会被逐出圣殿骑士团。” 加尔达威胁道,她抓着我肩膀的力气大得我觉得她要把我的甲壳捏碎了。
“那我就会被逐出圣殿骑士团。” 我轻声回答。
她又抓住我的另一个肩膀,把我转过来面对她。
“如果你被逐出圣殿骑士团,我就会接到命令杀了你,拉克。” 她低声说,“杀了…… 那个…… 女人。”
我全身都在颤抖。大脑像着了火一样。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就是这样,不是吗?一切都结束了。我不能杀她。我拒绝杀她。我又极度渴望杀了她。但我不会。我绝不能。如果这意味着我必须逃离加尔达的愤怒,好吧…… 幸好我跑得很快。
“我拒绝。” 我再次告诉她。
她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像这一切开始得那样突然,它结束了。她松开我的肩膀,挺直身子,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这样吧。” 她说着,又开始朝兵营走去。
达席尔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跟在她后面,我的心像我刚才咕噜咕噜叫时喉咙一样剧烈跳动着。
“等等!” 我说,“那么,我会被踢出圣殿骑士团吗?”
“不会。” 加尔达回答,“实际上,我对你在我们这里的表现更有信心了。”
我眨了眨眼。这…… 哦。哦。
“这是个测试!” 我叫道,“所以我做得好吗?”
“嗯。” 加尔达哼了一声,“这得看情况。你为自己的回答感到骄傲吗?”
在回兵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骄傲吗?我是说…… 不。不太骄傲。我以前为一些事感到过骄傲。我为巧妙的陷阱、成功的狩猎、正确的推理答案以及漂亮的花束排列而骄傲。但这种感觉和那些不一样。这只是…… 我唯一能给出的答案。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让杀人成为一种选择。
但脱下盔甲不一样。那是另一种诱惑,我觉得不会伤害到任何人。那只是我想要的,也是我认识的人希望我做的。仅此而已。所以也许…… 这是另一种测试。
我独自坐在房间里,昏昏欲睡,直到吉娜进来,她随手锁上了门。
“哟,看看这是谁啊。” 吉娜拉长了声调说,“感谢观察者派来‘歼灭者’加尔达,天空希望城勇敢的扞卫者,也是我的救鼻恩人。”
“我会转告她你这么说的。” 我说,“我觉得她会乐意听到。”
吉娜吓了一跳。
“靠,求你别。” 她小声嘟囔着。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
“好吧?那我不说了。那么,嗯,你…… 准备好看看我头盔下面是什么样了吗?”
正准备摊开身子躺到床上的吉娜,动作停了一瞬间,然后又坐直了身子。
“…… 你终于得到许可了?” 她怀疑地问。
“不,我没有。” 我说,“不管怎样,你想看看吗?”
“我是说,想啊,从我们见面起我就一直这么说了。”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解开头盔的带子,把它摘下来,甩了甩蓬松的头发,耳朵也竖了起来。我几乎是看着慢动作一样,看到我这位前猎人室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下巴都掉了下来,由于肾上腺素的作用,她本能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止了,一声不吭。她的身体僵住了,我等着她决定是攻击、尖叫还是逃跑。
但她什么都没做。不,她只说了几个字,而这几个字让我反倒想逃跑了。
“我的天呐。” 她轻声说,“你是富尔维亚的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