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您残忍，维苏威女士。” 我的克隆体安慰她。

“你当然不觉得。” 佩内洛普没好气地回嘴，“我没让你想的，你就不会想。”

这还是头一回，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皱起了眉头。

“…… 好吧，或许这话有点伤人。” 努加斯回应道。

佩内洛普别过头，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瑟缩了一下。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咱们能倒回去捋一捋吗？” 我问，“佩内洛普，你说‘咱们专门的活尸术实验对象’，你是指……？”

“对。” 佩内洛普闷声应道，“这人以前是天空派去保护你家人的，就是那个让安杰莉恩死了的家伙。”

我挑了挑眉看向她，不过我太阳穴上的那只眼睛则转向努加斯狠狠瞪着。这就是他？可她…… 好吧，不，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首先她强烈地认为自己是个女性，而那混混不是。从很多方面看，这跟原来的灵魂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我现在更倾向于觉得恶心了。” 我老实说道。

“这本是对他的惩罚。” 佩内洛普可怜兮兮地嘟囔着。

我呆呆地看着她。

“…… 这能让我感觉好点？”

“不能。” 佩内洛普坚持道，“我只是在解释。这是对他的惩罚，而且是个不错的惩罚。维塔，当他意识到我要对他做什么时，那惨叫…… 哦，这可比我能施加给他的任何肉体痛苦都厉害得多。那场面很美……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当时我太…… 太沉浸在一切都变得多么糟糕的情绪里，没意识到这点，但现在回头看，再明显不过，我只是在纵容自己最恶劣的本性。我不只是摘下面具，而是把它砸得粉碎，还在碎片上践踏。这…… 这不过是提醒我自己最糟糕的样子，提醒我绝不能再让自己重蹈覆辙。所以我希望咱们就…… 忘了她，继续往前走。我肯定你的幽灵们都很想你。”

“佩内洛普，要是你这么讨厌这个人，干嘛不把她变回去？” 我问。

“请问我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努加斯羞怯地问道。

佩内洛普只是别过头，我猜她这是默许努加斯继续说。

“我记得造就我的那个男人。” 努加斯对我说，“我记得我的身体变小变软时，他在哭泣。我记得她把他从我身体里剥离，将他的快乐与仇恨一点点剥离，直到能随意塑造时，我发出的尖叫。维苏威女士杀了他，这样我才能从他的残骸中成长。我不想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我恳请你，维塔女士，别把我们当成同一个人。他是个卑鄙、自私又邪恶的男人。他厌恶自己，而我比他更厌恶他。我不是他，我们不一样。”

我审视着她，对她话语中的坚定，以及那种迫切希望我理解的心情感到惊讶。我想我确实理解了。这不是那个让安杰莉恩死去的男人。我从她的灵魂中完全感受不到。但这只会让整个情况变得更诡异。我料到佩内洛普会钻研出不少活尸术，但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

“好吧。” 我应道，“我想…… 很高兴认识你，努加斯。”

她笑逐颜开，我从她身边走过，陷入沉思。我自己的幽灵们从没让我这么毛骨悚然过。就只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吗？

“维苏威女士，您和您的客人需要点什么吗？” 努加斯问。

“不用，努加斯。” 佩内洛普叹了口气，从我克隆体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又羞又恼，“谢谢。”

“当然，维苏威女士。”

努加斯微微欠身，她湛蓝的眼睛闪烁着。佩内洛普赶上我，努力让表情平静，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

“…… 这事儿抱歉啊。” 佩内洛普嘟囔着，“我太兴奋你回来了，又一直忙着工作，都没来得及给她换脸。”

“哦，没事儿。” 我不在意地说，“她比我更喜欢这张脸。就让她留着吧。”

佩内洛普哼了一声，我能感觉到她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这和她的尴尬情绪有关。

“…… 你本来不想让我知道，对吧？” 我追问。

“我干嘛要让别人知道？” 佩内洛普反驳道，“有她在身边确实挺方便，我不否认。但她始终…… 是个错误。”

我缓缓点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 我问。

佩内洛普瞪了我一眼，于是我凑过去，给她一个侧身拥抱。她叹了口气。

“当我让她爱上我的时候。” 她轻声回答，“在我控制她的思想，让她只想着对我最好的事的那一刻…… 她不再惧怕我的工作，反而开始期待。一切都变了。我立刻就失去了兴趣。就在那时我意识到，我给自己找的每一个理由，每一个做这些事的所谓合理原因…… 全是狗屁。我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折磨人。我毫无缘由，就因为残忍的本性，创造出了一个人。我比我父母还恶劣。”

我捏了捏她的肩膀。

“我还挺庆幸你父母生了你呢。” 我安慰她，“所以说不定哪天也会有人因为你创造了努加斯而开心。”

佩内洛普嘴角上扬。

“但不是你，也不是今天，对吧？”

“哦，那绝对不是。” 我肯定地说，“她怪得要命。”

佩内洛普咯咯笑起来，终于把大部分坏心情都抛到了一边。

“我就喜欢你说话这么直。” 她叹道，“但没错，这就是…… 努加斯。真抱歉你在我这儿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而不是你女儿。”

“呃，没事儿。都过去两年了，我能再等五分钟，让你先处理下这麻烦事儿。”

佩内洛普微微一颤。

“她也是个人，维塔。” 她轻声说，“尽量别忘，也别让我再忘了。我在努力学着接受自己，但…… 嗯，接受自己的缺点是一回事，努加斯又是另一回事。”

“真的，佩内洛普，没事儿。” 我宽慰她，“她是怪，但我自己也老干些奇怪事儿。我不会当伪君子。”

“不好意思，我好像听到说脏衣服什么的？” 努加斯把头探进走廊问，“有什么要我洗的吗？维塔女士，您看起来确实有点邋遢。”

“不，努加斯，我是说你是佩内洛普的麻烦事儿。” 我解释道。

“哦。” 努加斯娇声说着，手轻轻抚过自己的一侧胸部，“嗯，我倒也不介意。”

“监视者在上，别这样！” 佩内洛普怒喝，脸涨得通红。努加斯只是咯咯笑着，退回刚才出来的房间。

“你来了之后，她肯定会更难管了，对吧？” 佩内洛普无奈地抱怨。

“一直看到自己几乎裸着的样子，真的太诡异了。” 我深表赞同，“不过你给她做的眼睛倒是挺好看。”

“谢谢，我想。” 佩内洛普闷声说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默契地保持沉默，既是为了不再提这事儿，也是想给待会儿见到的第一个幽灵一个惊喜。维塔敏、玛格丽特和西奥多拉都在这儿，但这地方对显然常住的五个人来说，他妈的实在太大了。感觉奢华得有些没必要，但我猜佩内洛普习惯住这样的房子。毕竟这地方在地下这么深，她也不是为了向谁炫耀…… 所以或许这就是她对家的概念。

最后，我们一路走到我感觉到维塔敏气息的房间。她正坐着，背对着门，呈冥想姿势。能量在她幼小身体里的生命丝线间流动，有节奏地跳动、汇聚、舞动，带着明确的意图。看着还挺有意思。我寻思着，这是在干嘛呢？通常，每根灵魂丝线里的能量基本是均衡的，但维塔敏正从身体的某些部位抽取能量，增强其他部位，然后再把能量移回去，接着又移到别的地方…… 嗯。她大概是在训练，以便在需要的地方优化力量？

不管怎样，我从后面俯身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彻底打断了她的专注。

“猜猜我是谁？” 我问。

“嘿，努加斯。” 她转过头来回答，“怎么…… 啊啊啊啊啊！！！”

她的话瞬间变成兴奋的尖叫，迅速转过身来，回抱我。我把她举到空中，她尖叫着，我咧嘴笑着。

“妈妈！啊，妈妈，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你回来啦！玛格丽特！玛格丽特！”

“真的是我！” 我确认道，揉乱她的头发，“佩内洛普对你好吗？”

“哦，好啊，我是说，超级好！” 维塔敏肯定地说，“未来最好的妈妈。虽然又被困在地下有点糟，但好在有足够空间能跑来跑去，练习武术什么的。不至于太无聊。而且，她还管我们饭吃。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快过来！”

“什么事！？” 玛格丽特在我们上方某个地方喊道。她的声音和我记忆中的很不一样，“我现在不想下楼，维塔敏！你上来！”

“这事儿值得你下来！” 维塔敏回喊，“快过来，快过来！”

一声无奈的叹息从楼上飘下来，紧接着是一阵不祥又响亮的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声，她下楼了。

“嗯，嗯嗯。” 玛格丽特单调地哼着，“别摔倒，别摔倒…… 哇哦！我下来啦！”

我坐下，把维塔敏抱到腿上，这时，尖锐又危险的东西撞击石头的声音持续传来，且越来越近。很快，一个噩梦般的怪物拐过墙角，整个房间都被它的气息填满。这是一个极其骇人的构造体，完全由漆黑的骨头组成，一个沃西佐兽的头骨用四只空洞的眼睛盯着我，咧着一副雕像般的笑容。连接着头骨的是一个大致呈人形的躯干，有着瘦骨嶙峋的手臂，还有一个看似胸腔的结构，可它却像一排排黑象牙色的触手般扭动起伏。原本该是人类双腿的位置，从粗壮弯曲的脊柱上伸出六条带刃尖的肢体，它走动时，这些肢体在地上咔嗒作响。一条由生命能量连接的骨头碎片组成的鞭子般的尾巴，为这个造型画上句号，尾巴尖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刀。虽说这生物乍一看很容易被当成沃西佐兽的骨架，但有证据表明它经过了定制设计和改造：有些骨头被雕刻成各种形状，或是碎成小块，显然不属于原本那只不幸死去、为这具躯体提供材料的生物。

当玛格丽特这个不死怪物开口说话时，她的胸腔扭曲魔力丝线，形成她所需的动能魔法。毕竟，一具骷髅可没有肺。

“嘿，努加斯。” 她打招呼道，“这发型可真够大胆的。衣服也挺怪。你从哪儿弄的……”

玛格丽特停住了。我冲她咧嘴一笑，站起身，把维塔敏举到肩膀上。

“哇哦。” 我赞叹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把自己变得这么漂亮，玛格丽特？”

“…… 维塔！” 她尖叫着回应，冲过来给我一个拥抱。

她比我高出将近两英尺，结果我脸直接埋进了她的胸腔。胸腔充满爱意地环绕着我的头，还轻轻挤了挤，这一幕格外可爱。

“哦，监视者在上，你做到了！” 她哭着说，“你没事！你没事，你没事！”

“我没事。” 我肯定道，“现在你得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变成这么酷炫的骷髅怪物的。”

“哦，这是你最喜欢的那种故事。” 佩内洛普附和道。

“充满亵渎神明的情节？” 我提醒道。

她嘴角上扬。

“绝对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