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说出他的名字，就让我心痛不已，我的身体抑制着一股突然涌起、想要尖叫的冲动。我好不容易忍住了，但和之前一样，尽管我极力忍住，泪水还是流了下来。这次不像之前那样大声抽泣，只是默默流泪，下巴颤抖，让我呼吸困难，但我已经疲惫得不在乎了。奥古斯特。我想念奥古斯特。我非常想念他。

“你…… 你想要个拥抱吗？” 杰利萨韦塔队长轻声问道。

“不。” 我哽咽着回答，摇了摇头，“不，我讨厌拥抱。”

“哦。” 她应道，“是啊。我也是。”

不知为何，这话让我笑了出来。在泪水之间，我短暂地觉得这真的很荒谬。

“那你为什么还问？” 我疑惑道。

她耸了耸肩。

“嗯，这其实不是为了我。” 她回答，“我认识的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想要个拥抱。身体上的安慰对很多人来说…… 就是有用。而且我在处理自己的问题上经验还算丰富，所以对我来说，提供这种安慰是很值得的。”

“你很善良，队长。” 我抽着鼻子说道。

“嗯，你显然也很善良，拉克。” 她回应道，“如果你不善良，就不会这么在乎这一切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轻声说，“我折磨过人，杀过人。这就是富尔维亚想杀我的原因。”

“你从哪儿得来的这种想法，觉得善良不是一种可以学习的技能呢？” 杰利萨韦塔队长问道，“每个人都得努力去做到善良，拉克。仅仅因为你曾经不擅长，并不意味着你现在的善良就没有意义。”

对此我无言以对。试图回应似乎毫无意义。我只是…… 感到空虚。

“跟我讲讲他吧。” 杰利萨韦塔队长突然说道。

“什么？” 我问，“讲谁？”

“奥古斯特。” 她回答，“你称他为你的父亲。跟我讲讲他。”

立刻，本能地，我讨厌这个提议。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谈论奥古斯特。仅仅是想到他，就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事之一。但不知为何，话又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所有的事，就因为这个问题，都倾泻而出。那些我从未说出口、从未与人分享过的事，全都摆在了她面前。我跟她讲了我的伪装，讲了我难以分辨人类的困扰。我跟她讲了帮助他，讲了被他邀请回家，讲了让他活下去却不知缘由。我跟她讲了谢里夫，讲了我如何误解他和他母亲的关系，讲了我如何当着她丈夫的面杀了她，还以为是在帮我的朋友。我跟她讲了他的玩具，他的教导，他的善良，他的脆弱。我跟她讲了我第二次和维塔战斗，讲了我在他抱着我、称我为家人的时候吃掉了他。

“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拉克？” 杰利萨韦塔轻声问道。

“我知道他原谅我了。” 我回答，泪水早已干涸，“维塔说他原谅我了。她…… 我想，在他死后，她复活了他。去问他希望她怎么处置他的灵魂。”

我未来队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真的这么做了？真的吗？”

“她确实这么做了。” 我确认道，“我猜他说他想和我在一起。所以她把他剩下的部分喂给了我。她说这会…… 让我的灵魂完整。还说他原谅我了。”

“你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杰利萨韦塔问道，我摇了摇头。“我明白了。嗯…… 我是一名审讯官，所以能查看灵魂。据说沃里佐的灵魂非常独特。就像一个黑色的空洞，吞噬一切、毁灭一切。有无尽的贪欲。但你的灵魂完全不是那样，拉克。你有一个美好的灵魂。它温暖明亮，闻起来像森林里的木头，危险却又美丽。看起来非常非常像人类的灵魂。”

我屏住了呼吸。这…… 这和维塔说的一样。一道深邃而闪耀的光，带着新鲜木头的香气。她描述的是奥古斯特的灵魂。而现在，不知为何……

“这是我的了。” 我低声说，“他把它给我保存。我没有消化掉。”

杰利萨韦塔挑起眉毛，但没有对我的话发表评论。

“那他肯定是原谅你了。” 她转而说道，“那么。你觉得他会希望你原谅自己吗？他会希望你痛苦吗？”

“他会希望我不伤害任何人。” 我坚定地告诉她，“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伤害别人。我要么失控，要么…… 要么按照圣殿骑士的要求，故意去伤害别人。我不是怪物就是武器。”

“这不是答案。” 她说着，向我伸出她新长出来的手，“他会希望你痛苦吗？如果你一事无成地去找他，他会怎么说？他会希望你结束自己的生命吗？还是希望你重新振作，下次取得成功？”

我知道答案。我讨厌这个答案，但我知道。

“人们注定要坚持不懈。” 她告诉我，“我们注定要不断进步。跌倒了就爬起来，原谅绊倒我们的人，然后一起向前走。在人生的每一步，我们都伸出援手，帮助那些跌倒的人。在我心中，这才是人性的真谛。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一点，拉克。我们很脆弱，会失败，有时我们的失败会连累身边的每一个人。但如果你继续向前走，不断帮助你遇到的人，我们最终都会一起到达一个更美好的地方。”

“但当我跌倒的时候，” 我轻声说，“我连累的人会比你多得多。”

“没错。” 杰利萨韦塔点头，“但你比我有更多的‘手臂’。你能扶起更多的人。”

“那这就是我要做的吗？” 我问，“杀掉阿瑞斯和维塔能帮助人们吗？”

“阿瑞斯？肯定能。” 杰利萨韦塔肯定地说，“如果世上有谁罪该万死，那就是阿瑞斯。维塔…… 这是个更棘手的问题。”

“我不想杀维塔。” 我告诉她，“我想…… 如果说世上有一个人是我痛恨的，那就是她。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杀她。”

“嗯，” 杰利萨韦塔说，“你可以在毕业前决定这件事。我们很可能在你毕业后不久就会去对付她。像她这么强大的死灵法师，即使她更多是被误导而非邪恶，教会也无法容忍。如果你不想协助我们…… 我建议你退出这个项目。”

我干笑了一声。

“我…… 之前可不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选项。” 我告诉她，“我觉得圣殿骑士可不希望一个沃里佐在城里乱跑，就像他们不希望有个死灵法师一样。”

“是啊，不过，我会为你争取的。” 杰利萨韦塔咧嘴一笑，用拳头捶了捶胸口，“加入圣殿骑士是自愿的，他们得记住这一点。这是你的选择，拉克。你想退出，就可以退出。不会有人问东问西，不会有威胁，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甚至会试试能不能让维苏威夫人给你一个公民身份。所以…… 你考虑决定的时候，不用操心那些破事，好吗？”

“好。” 我点头答应。我擦去又涌出的一滴眼泪，谢天谢地，没有更多的眼泪跟着流下来。“嘿，嗯…… 我猜这会是个奇怪的问题，因为我之前已经拒绝过了，但是……”

我咽了口唾沫。

“我…… 我现在能要个拥抱吗？”

杰利萨韦塔挑起眉毛，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然，没问题。” 她同意道，张开双手，“为什么？我以为你讨厌拥抱呢。”

“我讨厌拥抱是因为它们会让我想起奥古斯特。” 我告诉她，犹豫着向前倾身，“但是…… 不知怎的，你已经有点让我想起他了。”

她温柔地笑了笑，把我的上半身拉到她腿上。我蜷缩在她旁边的地上，感觉到她的手臂环绕着我，温暖而诱人。仅仅是这样的感觉就让我嘴里泛起口水。但此刻，其他的情感更加强烈。失落、悔恨和痛苦，当然有。但自从他去世后，我第一次又记起了他在世时的时光。爱、同情、迷茫。我想起那些我期待明天的日子，然后笑了。

痛苦并没有消失。我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有时我看着自己的爪子，会忍不住想用它们撕开自己的喉咙，拼命想要离开这个世界，逃离自我厌恶。但此刻，不知为何，有了一丝希望。我决定也要记住这一刻。

不经意间，杰利萨韦塔似乎下意识地开始轻抚我的头顶。一开始我很紧张，但和加尔德拉不同，她很小心地避开我的耳朵，轻柔地在耳根处挠着，按摩着我用来转动耳朵的肌肉，没有弄疼我。我越来越放松，很快，我感觉自己每呼吸一次，身体就会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我闭上眼睛，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