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濒死美餐的诱人香气扑鼻而来。它很近了。我朝那股气味冲去,再也没力气忍住流口水。我好饿,饿极了,但我总是这么饿,所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必须救他们。这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一个接一个。我很擅长做这件事,因为我的鼻子只会嗅到还活着的猎物的气味。
我找到了那股气味的来源 —— 一堆碎石。我的肌肉又酸又痛,只要咬上一口就能消除这一切痛苦,但我连想都不让自己想,只是用爪子抓住破碎的石块,用力一掀。
“我在这儿,我来救你了。” 我向这股气味安抚道,以防他们还清醒着,“我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当我搬开碎石,终于看到了下面的猎物,它的眼睛无力地微微睁开,惊恐地盯着我。岛屿已经不再在我们头顶移动,所以无法确切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我估计,自从这个城镇被夷为平地,许多居民被困或丧生,至少已经过去一天了。这顿 “美餐”—— 这个人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食物和水。我每和他们耽搁一秒,就有另一个 “美餐” 从我的感知边缘消失,死去。但我也不能太着急,否则就可能害死眼前这个人。
其实有很多原因。可以理解,我现在试图救的这个人看起来非常害怕。
“我是一只善良的沃罗西佐,我保证。” 我坚持说道,用两只手臂把举在头顶的石块推得更高,这样就能伸出另一只手臂去抓住这个人。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跟我走,但也没有力气反抗。“没事的。我会给你找些水。我保证,没事的。”
我保证,我不会吃你。我宁愿自杀也不会那么做。
我把他们从石块下抱起来,然后让碎石落回原处。接着我开始慢慢跑起来,因为抱着一个人我不能加速太快,否则会伤到他们。这种缓慢的速度极其折磨人,但我抱在胸前的温暖身躯,流淌着鲜血,充盈着生命能量,对我的折磨更甚。没关系。我能坚持下去。我必须坚持。
不到一分钟后,我来到了泉水边的空地,当地的圣殿骑士在这里扎了营。我走近时,他们警惕地看着我,即便我已经给他们送来数千个奄奄一息等待救援的人,即便他们中有人曾因恐慌攻击过我,而我只能躲避,他们在我身边还是很紧张。他们正慢慢习惯我,但他们都没在天望城生活过,也没人知道我曾经也做过圣殿骑士,哪怕只有一小段时间。他们一点都不信任我。我很欣赏这一点。在我看来,我认识的人对我信任得有点过头了。
不过,要是他们能稍微信任我一点,别再妨碍我,那就好了。
“沃罗西佐!” 其中一人喊道,躲在盾牌后,举起了剑。
“等等,这不是那只帮忙的吗?” 另一个人犹豫地回答,但他也举起了武器对着我。
我沮丧地咬紧牙关,开始放慢脚步。我可不想抱着一个命悬一线的人还要躲避剑的攻击。
“附近还有其他沃罗西佐吗?” 我朝他们喊道,“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当然,理想情况下,圣殿骑士应该已经杀死了我同类中的任何其他成员。但我心里有一部分希望他们没能做到,因为我实在太饿了,哪怕是我同类的污血,对我来说也是一顿受欢迎的美餐。我需要点什么。任何东西。但我现在不能停下来,除非遇到很严重的事。比如一只沃罗西佐。
我开始四处嗅探,寻找我同类的气味,反正这可能比等圣殿骑士回答能让我得到更多信息。什么都没有。人类那诱人的气味太浓烈了,很难再专注于其他任何气味。我想这意味着,如果附近有我的同类,他们至少可能不太强壮。
“听着,这个人快不行了。” 我又喊道,指了指怀里的人,“你们能不能先把他接过去,给他弄点水和其他需要的东西,别来刺我?”
圣殿骑士们犹豫了,但他们身后有人喊道。
“让开,小子们。” 负责的队长厉声说道,“它一整天都在帮忙,就让它过去。”
我松了口气,小跑着向前,从他的下属身边跑过时,简短地向队长点头致谢,然后把怀里的人送到医疗帐篷。我迅速把人放下,在没给任何人添太多麻烦之前就离开了,接着飞奔出营地。
继续前进。继续救人。救越来越多的人,直到没有一个人还被困在废墟里。只有到那时,我才会休息。
在废墟中找到被困的人极其容易。我的感官生来就是为了搜寻活着的灵魂,讽刺的是,这在搜救方面相当管用。我只要顺着饥饿感走,它就会把我直接引向最近需要帮助的人。我那驱使我寻找并杀死食物的怪物本能…… 在这儿,我几乎对拥有它们心怀感激。将这些本能扭转到救人而不是伤人的目的上,让我有一种深深的成就感。
我来回奔波,搬开碎石,抱起人类,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回来重复这一切。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持续了多久。我沉浸在这种重复的行动中,让常规动作战胜野性的冲动,变成一台机器,而不是一个怪物。只要有用就行。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在我营救其他人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死去。我总是不够快,但我还是不能停止奔跑。
然后,一种新的气息进入了我的感知,我的饥饿感大声尖叫,让我无法忽视。
浓郁。强大。必死无疑。完美的美餐。我的饥饿感迫切想知道现在感知到的是什么,我几乎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庆幸自己此刻没抱着人。不然我肯定会在朝着这股气味的源头飞奔而去之前把人给扔了。它在哪儿,在哪儿!?在空中?我急切地把目光投向树梢上方,然后我看到了。耀眼的蓝色。一顿真正的神之美餐。
我怎么才能得到它?我觉得我跳不了那么高。我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它转过头看向我,然后开始下降。运气真好!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我的一个同类从树林里朝我的 “美餐” 扑去,一道蓝色的鞭状触须从那 “食物” 上射出,瞬间将其击毙。我靠近时,身体紧绷,蹲得更低。如果我要吃到它,就必须躲开那些攻击。但即便我进入了攻击范围,我的 “美餐” 也没有发动攻击。我这是被引诱靠近吗?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得靠近。我的下巴渴望鲜血。
更近了,更近了。我加速朝我的 “食物” 冲去,留意着可能有危险的细节。四条手臂;我不太容易制服它。复眼;从侧面攻击效果有限。亮蓝色鳞片;除了我的牙齿和尖刺,其他攻击可能无法穿透。然而,鳞片似乎并没有覆盖整个身体。它们看起来几乎…… 哦,这是铠甲,不是身体的一部分。龙鳞,就像维塔穿的那种。这是个人。这是维塔。这是个叫维塔的人,我认识她,我不能吃她,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
我的嘴大张着准备咬下去,爪子准备好抓和挖,尖刺因能量而颤动,吸收着光线,但我还是强迫自己慢下来。我的冲刺变成慢跑,慢跑变成踉跄的行走,凭借着所有的意志力,我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抽搐着,大口喘着气,完全陷入了本能与理智的斗争之中。
但这场斗争我正在取胜。
“天哪,拉克,” 维塔说,“你怎么还…… 该死,好吧,我懂你了。我有一堆食物,你得吃点,好吗?”
我当然没回答,因为此刻我几乎失去了人的意识,但当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把一块带有灵魂的肉干放到我嘴里时,我还是机械地嚼了几下。一能咽下去,我就赶紧吞了,那种愉悦感舒缓了我酸痛的身体,也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维塔继续喂我,在每一次吞咽后饥饿感再次袭来之前的瞬间,她那美妙得难以言喻的灵魂以一种无可比拟的方式填满了我。当我终于再次感觉能控制自己时,我很想继续装下去,就为了再多吃一口。但我知道那很蠢,因为维塔不会被欺骗。更不用说对她撒那样的谎有多糟糕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递给我更多食物。我惊讶地看向她,虽然我还不完全明白她所有表情的意思,但我很确定她在 smirking(似笑非笑)。
“别担心,” 她对我说,“我又不会没东西给你吃。”
我缓缓眨了眨眼,不太确定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当然,维塔不会把她的灵魂分给我,直到她自己耗尽。我还是不应该多拿,除非是迫不得已。
“为什么能看到你的触须了?” 我没说那些,而是问了这个。以前我看不到它们,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它们在哪里。
“复杂的灵能相关的怪事。” 维塔回答,却没真正解释清楚。等等,反正我也没时间关心这个!我得去救人!
“谢谢你的食物!我得回去帮忙了!”
“我和你一起去。” 维塔说着,再次飞上天。
我点点头,朝着最近的被困人类冲过去。让我惊讶的是,维塔在空中居然能跟上我的速度,在我上方约十英尺处盘旋。我想,我唯一比维塔强的速度优势,被她超越只是时间问题。但它这么快就发生了,我还是忍不住感到沮丧。她的触须向四面八方伸展,从她外骨骼上那些看起来很疼的洞里伸出来,下面还有更多明亮的蓝色光芒在涌动。然后…… 它们朝着我能闻到的附近所有人伸去。
瞬间,触须伸出,在被毁城市的裂缝中蜿蜒穿梭,一个接一个地触碰被困的幸存者,然后…… 什么都没了。那些人消失了。他们不在这儿了。她在把他们都传送走。
她根本不需要我。
一阵突如其来的绝望让我慢下脚步,但我很快振作起来。尽管维塔效率惊人,但她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每个地方,而且这个城镇相当大。我转身朝与她不同的方向跑去,这样我就能去救那些她飞行路线不会经过的边缘地带的人。
有了维塔的帮助,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城里剩下的人都救完了。我本以为当我跑去救的最后一个人在废墟中死去时,我的工作才会结束,但她及时赶到了。我把一阵痛苦又意外的嫉妒和怨恨抛到一边,强迫自己专注于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因为很多事,我一直对她又怕又气,但这件事绝对是好事。所以当她飘回到我身边时,我只能说出一句话。
“谢谢你。”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随后才意识到这话有多蠢。她这么做又不是为了我。我来这儿就是因为她让我来的。她只是在完成我没做完的工作,因为我自己做得太慢了。但维塔只是落回地面,轻轻点了点头。
“不客气,” 她简单地说,“考虑到你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忙。”
“我想是吧。” 我耸耸肩,不敢与她对视,“下一个最近的城镇在哪儿?”
“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维塔出人意料地平静说道,“来吧,我们回米玛斯。”
“不!” 我生气地冲她喊道,“这里还有人活着,那就意味着其他地方可能也有活着且被困的人!我们得去帮他们!”
“他们正在得到帮助,” 维塔说,“你没必要亲自去帮每一个人,拉克。”
“我也不应该毫无理由地就停止帮忙!”
维塔叹了口气。
“来吧。耶利萨韦塔很担心你。我们回家吧。”
我交叉双臂,努力忍住皱眉的冲动。
“…… 这不公平。” 我抱怨道。
我不应该更关心耶利萨韦塔,而不关心救人,但我就是这样。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我还是忍不住这么想,所以现在我当然想回去。但我不应该回去。我知道我不应该。人们还处在危险中。
“拉克,求你了。” 维塔坚持道,伸出一只手,“他们会没事的,我保证。而你,现在需要食物、拥抱和休息。”
“我不用睡觉。” 我烦躁地提醒她。
“我没说‘睡觉’,我说的是‘休息’。” 维塔回敬道,“你绝对需要休息。来吧。求你了?”
我来回踱步,蠢蠢欲动,就想立刻跑开。但我猜反正也跑不过她,于是我握住她的手,瞬间我们就到了别的地方。
我立刻环顾四周辨认方向,但我们到达的地方太熟悉了,突然出现在这儿甚至都没让我感到太晕眩。我就在自家门外,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个小时被毁坏建筑的废墟环绕后,看到它和周围的一切依然完好无损,我感到无比宽慰。耶利萨韦塔站在我们旁边,对我们的突然出现只是微微有些惊讶,她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天空上。
“又在看这个?” 维塔问,“拜托告诉我你至少睡了一觉。”
“我睡了,是的。” 耶利萨韦塔点点头,“我只是想弄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那些光好像在移动,但它们都太远了,连我都搞不清是什么。”
我抬头看向天空。那个被迷雾观察者撕扯吞噬的球体现在几乎只剩残骸,天空中就剩下几块被丢弃的石头,宛如巨人随手扔出的碎石。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迷雾观察者似乎也完成了它之前的举动,但它并没有回到我们这儿。它还在天空的高处。我将当前黑色背景下白色光点的分布与记忆中的进行对比,果然,它们的位置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觉得我们在旋转,或者可能以其他方式移动。” 耶利萨韦塔说,“迷雾观察者还没结束行动。它在带我们去某个地方。”
“太可怕了。” 维塔叹道,“但我们也没什么办法。不管怎样,我只是送拉克回来。你们俩决定好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见娜乌拉了吗?”
“等等,这事儿很快就要发生了吗?” 我转身面向她问道。
“是啊。” 维塔点点头,“显然,接下来几天娜乌拉和我会有更多自由,因为迷雾观察者分心了。她想尽快见面。”
我不喜欢这事儿听起来的感觉。维塔只是耸耸肩,她自己看起来也不是很兴奋。
“我想去。” 我下定决心,“我知道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但我想见见创造我这个种族的女人。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我理解。” 维塔点点头,“那我们出发的时候我来叫你。”
“你知道,不管怎样,娜乌拉都不能定义你是谁,对吧?” 耶利萨韦塔说,“她不能决定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对你的期望不是你的全部。”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她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跟我说了,不幸的是,她还是坚持人类的习惯,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同样的话,就好像我第一次没记住似的。但这已经不是关于娜乌拉定义我的问题了。我只是…… 我想知道。仅此而已。我知道我不会喜欢答案。我知道知道答案后我也无能为力。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想要了解自己的起源。她是我灵魂的一部分。我怎么能错过见她的机会呢?
“我想去。” 我又说了一遍,毕竟人类似乎就需要反复强调。
“好吧。” 耶利萨点点头,“那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去。”
“当然可以。” 维塔点点头,“我是说,我之前就已经邀请过你了。不管怎样,我可能几个小时后就回来,所以看看能不能帮拉克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