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个月便是秋闱。
朝廷突然颁布这条律令。
无疑是耽误了许多读书人考学。
见被官府中人赶出来的几个读书人痛哭流涕。
容浔于心不忍。
他拨开前面的人群上前。
“慢着,几位大哥,做事讲究循序渐进。
即便朝廷今后不出这笔银子了,但今年的银钱好歹是已经出了的,
你们何必这么着急将人赶走?”
“你是?”
领头的官兵见容浔穿着不凡。
对他倒是客客气气的。
“我是谁不要紧,只是这眼看着就要秋闱了,你们将人赶走不好吧?”
“这不关我们的事,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你要是替他们打抱不平就替他们出了这笔银子,否则就赶紧离开——”
容浔眉头一皱。
看了看蜷缩在学堂墙角的几个年轻人。
看上去年纪比他还小些。
容浔无奈叹口气。
“这银钱我出了,你们不要为难人。”
他说完;
文喜赶紧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
“这些足够他们几个人的用度了,赶紧让人进去。”
领头的官兵惊异的打量容浔好几眼。
“公子倒是心善,不过这以后读不起书的人多了去了,你难不成每个都要帮一把?”
“........”
回府的路上。
容浔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那官兵的话。
他说的倒也没错。
这条律令之后会下发到郡县。
到那时,
又会有多少人被迫从学堂离开?
他也确实没有那个本事,能帮得到每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力。
总觉得这条律令在之后会招来无穷的麻烦。
平稳的马车突然一个停顿。
容浔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
文喜急忙拉开帘子。
“小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突然停了?”
“前面有丧仪队经过,路被挡住了。”
“既如此,将马车驾去其他地方吧,我也下来透口气。”
文喜道了声是。
吩咐车夫将马车驾去一旁的巷子口。
容浔站在人群中。
抬眼便看到漫天纸钱纷纷扬扬的落下。
周围的哭声像尖刀一般刺进每个看客的胸膛。
容浔一开始还以为是平常的丧礼。
但看到灵车拉着一口又一口的棺材从拐角处出现时。
他有些怔住了。
这......
怎么会一下子死了那麽多人?
莫不是哪里爆发疫病了?
灵车四周挂着黑色、黄色的挽幛,上面装饰着大白花。
跟在灵车后面走的人哭的一度走不动路。
看到这一幕的人好些都共情的落了泪。
容浔喉结不自觉动了动。
见身旁站了一个悲戚的妇人。
容浔小声询问:“大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一下子........”
后面的话他不忍心说出口。
但那大娘却懂容浔的意思。
她抬手用袖口擦擦眼泪。
哽咽道:“公子有所不知,死的这些孩子都是城南一个镇子里的读书人,
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就那么病死了,苍天无眼呐——!”
“怎么会那么巧,你可知生的什么病?”
“唉......听说是顽疾,去的突然,也没来得及和家人告别.....”
“得了吧,还顽疾呢.......”
一道带着讽刺的声音插进来。
“我偷偷去看过这些人的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一看就是被虐待死的。
这些人的父母是去官府领的尸体,怎么可能是生病死的。”
容浔转身看过去。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目光直直的盯着街道边的十几口棺材。
眼里充满了愤恨、悲愤、绝望。
望着他眼中的泪光。
容浔不自觉问:“这位大哥,莫不是在官府里当差?”
男子随意瞥一眼容浔。
冷冷道:“当差谈不上,就是个守门的。”
“那——”
容浔抿抿唇;
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这些人莫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呵——”
男子笑声中的讽刺更加明显了。
“如果说为好人说话也算是罪过的话,那天底下的大半人大概都要被拉去刑场砍头了!”
“...............”
一向繁华的长街今日被哭声湮没。
地上白花花的纸钱铺满了容浔的双眼。
他的眼中流动着无穷无尽的白色。
让人头晕目眩。
路过他眼前的十几口棺材像极了这个吃人的时代的缩影。
他头痛欲裂。
眼前的空间仿佛在剧烈的扭曲着。
不知哪里来的绝望、歇斯底里的尖叫在他的耳边炸开。
.........
文喜站在房门外犹豫片刻。
还是将手上的盘子重新端回去。
“欸,文喜,你不是给王妃送参汤吗,怎得又端回来了?”
“多福公公,王妃此刻怕是喝不下去,奴才还是晚些时候再送过去吧。”
回府后。
容浔就一直闷闷不乐。
也不知是不是被白日的事情影响到了。
书房里。
容浔拿着毛笔一遍又一遍的写着字。
他脑袋混乱的很。
写的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今日看到的那些棺材。
他心里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