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晚风裹着桂花香,张新成的乌篷船穿过文德桥时,船头灯笼照见水底沉着的半块石碑。碑文"应天"二字被青苔覆盖,裂缝里卡着支锈蚀的箭镞——这是百年前靖难之役的遗物。
"大人,孝陵卫宋千户在瞻园候着。"亲卫递来油纸包,荷叶里裹的盐水鸭泛着琥珀色。张新成掰开鸭腿,骨缝里竟藏着卷帛书,蝇头小楷记载着晋商与南京兵部往来的火药数目。
戌时的夫子庙挤满赏灯人潮,他披着素缎斗篷穿行其间。卖绒花的少女腕间银铃轻响,忽然被个戴傩面的汉子撞倒。张新成扶人时指尖触到对方袖中硬物,翻掌捏住截冰冷的铜管——是改良过的三眼铳,铳身刻着孝陵卫的玄武纹。
"宋千户好雅兴。"他掀开醉仙楼雅间的湘妃竹帘,正撞见那位白发老将用匕首剖开月饼。枣泥馅里露出半枚虎符,沾着的不是猪油而是尸蜡。
老千户的刀疤脸在烛火中抽搐:"张大人可知,孝陵卫每任指挥使上任,都要往地宫埋个替身?"他扯开衣襟,心口处碗大的伤疤里嵌着块玉圭,"韩赞周那畜生,把老夫的替身炼成了血尸。"
子时的更鼓惊起栖霞山的夜枭。张新成站在孝陵方城明楼前,看十二名孝陵卫力士推动重达千斤的棂星门。门轴转动的嘎吱声里,地砖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三百具身缠锁链的腐尸正在啃噬青铜棺椁,每具棺盖上都刻着南京六部堂官的名字。
"起棺!"
宋千户的暴喝震落梁上积灰。孝陵卫们突然调转长戟刺向同袍,九具黑檀棺椁破水而出。张新成旋身避开飞溅的血水,绣春刀劈开棺盖时寒毛倒竖——里面躺着的竟是活生生的各部尚书,手脚筋络里蠕动着血色蛊虫。
"韩赞周倒台前,给这些大人种了苗疆的"同命蛊"。"宋千户斩断最后一根铁链,老泪混着血水滴在兵部尚书的官袍上,"蛊虫啃完五脏,就会钻进太祖龙脉......"
话音未落,整座地宫剧烈震颤。张新成怀中的山河地理图突然发烫,金丝绣制的长江泛起血光。他猛地展开卷轴,二十八宿银钉暴雨般射向腐尸,将蛊虫钉在对应的星位上。兵部尚书突然睁眼嘶吼:"快!神烈山祭坛......"
卯时的神烈山笼罩在紫雾中。张新成踩着露水登上观星台时,青铜浑天仪正在自发转动,晷针在石板上刻出带血的卦象。十二名孝陵卫力士跪在八卦方位,每人颈后都插着三根骨针——正是晋商从暹罗巫师处求来的"锁龙钉"。
"大人小心!"宋千户挥刀劈开飞来的铜晷,碎片擦过张新成脸颊,在石板上灼出焦痕。雾气中浮现八顶青呢轿,轿帘掀处走出南京六部要员,每人手中捧着个鎏金匣,匣内盛着从各州府刮来的"龙息土"。
礼部尚书颤巍巍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绢帛突然自燃,露出夹层的后金密信。张新成刀尖挑起火团,在灰烬中辨出皇太极的私印:"好个"借龙脉续命",诸位大人是要给建奴当续命灯油?"
混战在日晷投影转向"巽"位时爆发。工部尚书掀开官袍,露出贴满符咒的胸膛;户部郎官甩出铁算盘,每颗算珠都是淬毒的霹雳弹。张新成踏着浑天仪跃起,山河地理图卷住三枚火弹反掷回去,炸碎了半座碑亭。
未时三刻,血战止于宋千户的断喝。老将军劈开最后具腐尸,从尸身腹中掏出块带血的玉圭——正是洪武年间册封孝陵卫的敕令。残存的孝陵卫们见此物,纷纷弃刃跪地,玄武甲撞击青砖的声响震落松枝积雪。
"孝陵卫听令!"张新成高举玉圭,看阳光刺透雾霭,"即日起整饬龙脉,凡有通敌者——"他刀尖指向山下秦淮河,那里正漂来十艘满载的粮船,"按太祖遗训,沉入江心饲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