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尚衣监太监托着紫檀盘鱼贯而入时，新成听见周延儒的象牙笏板在砖面划出刺响。正二品斗牛服特有的四爪蟒纹在晨光中流转如活物，独属于阁臣的妆花缎刺痛了满朝朱紫的眼睛。当崇祯亲手将玉带扣上臣子腰间时，新成嗅到帝王袖中散不去的酸苦药气。

"击鼓！开正阳门！"

随着九通景阳钟响彻云霄，整座京城在晨雾中苏醒。正阳桥两侧的胭脂铺掌柜刚支起青布招子，忽见数百锦衣缇骑贯出城门，玄色披风上的金线飞鱼在风中猎猎如焰。沿街茶楼二层，正在调弄三弦的盲眼先生突然拨出裂帛之音：

"莫说那前朝戚少保，且看今朝张镇抚！十步诛得凶顽首，万姓免遭刀兵苦..."

朱雀大街上已挤满擎着香灰的人群。西城年逾七旬的蠹书老人颤巍巍捧出前朝戚继光画像，用宣德炉灰在张新成的坐骑前洒出北斗七星；几个总角孩童举着新扎的竹马，边跑边唱"白莲落，青天阔"的童谣。新成在马上忽觉鼻酸——他分明看见人群里裹着麻衣的妇人，正将供奉亡夫的牌位浸入护城河水。

震动京师的献俘礼持续三日。当最后一名白莲教长老的头颅挂上西市柳树时，宣武门外突然传来瓦剌马队的嘶鸣。鸿胪寺官员捧着国书狂奔时踩掉了皂靴，而临街酒肆的说书人早已拍醒木：前夜张镇抚飞剑斩敌酋，今朝蒙古王帐递降表！

此刻重华宫御书房内，那份沾着羊血与酥油气息的国书，正与白莲教血书并列于御案。崇祯染着丹蔻的指尖抹过"愿永为大明北藩"的誓词，忽然将整块鸡血石镇纸推入臣子怀中：

"新成可知太祖赐徐达的免死铁券，刻着哪八个字？"

张新成叩首时，瞥见满地摔碎的钧窑笔洗残片里，沾着昨夜批红的朱砂墨迹。他忽然想起正月十五那晚，十字街口卖浮元子的老妪，颤巍巍给他的瓷碗里多添了三个桂花馅。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年轻的镇抚使说出这话时，听见暖阁外新燕啄泥的清音，正穿透重重宫阙。帝王的笑声混着汤药味在殿梁间回荡，而更远处，教忠坊的梆子声正应和着坊市炊烟次第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