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月,薛姨妈难得能将儿子薛蟠拘在身边,她这么做,不为别的,只求这混世魔王能少在外头惹是生非。今日,宝钗也恰好在场,一家人这般齐全,皆是因为派往江南的管事,派人回来禀告重要情况。
屋内,薛姨妈端坐在主位,神色端庄,向下头伙计发问:“李管事派你回来,可是有了结果?”
回话的是个年轻伙计,身形清瘦,身着一件长薄灰衫,显得干净利落。他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回禀太太,李管事说,族里其他几房的老爷们找我们借钱,说是预备买船。
据说是因为海运线开通,船价跌了不少。而自去年冬天以来,运河的运价却一路上涨,看这情形,未来一两年恐怕还会涨得更高。他们想着买船,一来可以降低自家生意的成本,二来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买船自用也颇为便利。”
在伙计身旁,站着一位管家,中等身材,面容朴实憨厚,眼神中透着沉稳与可靠。从他那挺拔而又不失稳重的站姿便能看出,这是个为人老成、办事得力的人。
薛姨妈微微皱眉,对伙计的话并未太过在意,转而看向管家,和声问道:“你呢,田管家。跟着一起来了,可是有什么要讲的?”
管家田伯继微微欠身,先说明了缘由:“回太太的话,我要讲的和老李派人回来讲的大致相近,所以听了伙计的回话,便带他来见您。”
接着,他又详细阐述了细节,“京城里头的药材、香料价格最近不断上涨,咱们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影响,上两个月的利润少了半成,皆是因为进货渠道的价格高了不少,若是河运价再这般持续上涨,怕是赚得还要更少,再不然就得跑陆运了。”
宝钗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完二人的话,美目微敛,若有所思。她身着淡粉色的衣衫,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兰花,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整齐地挽起,插着一支白玉簪子,愈发显得温婉动人。
而薛蟠则截然不同,他本就生性好动,对生意不感兴趣,耐心全无,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神色烦躁,一会儿抖抖腿,一会儿又摆弄着桌上的物件。
薛姨妈并未急于给出自己的意见,而是看向田伯继,轻声问道:“田管家,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田伯继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说道:“太太,若是按以往的经验,自然是把售价抬高些,这样即便进货价高了些,咱们也还有的赚。可是如今京城里的形势有些微妙,我也拿捏不准,不敢擅自做主。”
“什么不对?”宝钗眼眸中闪过一丝好奇,忍不住替母亲问道。
田伯继虽为人老成,可此刻却似有顾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回小姐的话,不知您是否了解如今京城东西的价格在过去几个月以来的走向?”
宝钗微微一怔,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聪慧地答道:“我自在家中,对外头的行市不甚了解,才有此问,还望老管家赐教。”
田伯继连忙摆手,说道:“小姐这话可折煞我了,非是我故意卖关子,而是此问至关重要。”
接着,他缓缓道来,“小姐有所不知,一年来京城百姓的生活好了许多,这不仅得益于京河的修缮,还有海运线开通后,粮食等货物的价格也有下降,老百姓对圣上感恩戴德,这在如今的茶楼里时常能听到。
可对于我们而言,这却并非好事。老爷在世时,主要做的是贩运生意,除了内府的采办生意和典当生意,主要经营的便是药材和香料。
货物的差价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可如今运价上涨,差价被压缩了,我们又不能随意抬高价格,否则货物卖不出去,就会造成积压。”
“田管家,不妨直言,为何不能抬价?”薛姨妈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田伯继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回太太的话,元宵过后,我曾试着涨过价,结果当月铺子的销售量就下降了一成有余。我见状,立刻停止涨价,将价格降回原来的水平。
到了二月中旬,生意才稍稍稳定下来。我派人去查探,发现同行中有几家铺子的价格比整个京城香料铺子的价格还要低几分,我们定价多少,他们就比我们低一点。
我与同行的几位老板聊过,这几家就是恶意低价竞争,我们降,他们就降,我们涨,他们就涨,总之,价格始终比我们低。”
“竟有这等事?”薛姨妈瞪大了眼睛,满脸诧异,“他们能赚多少,竟如此行事?”
张德辉又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听说他们有自己的货运渠道,运价比我们低不少,我们受船商们的刁难,成本比他们高许多。而且……”
“而且什么?”薛姨妈追问道。
“三月底,他们又进行了一次降价,如今客人大多都跑去他们那儿买东西了。”
薛姨妈听完,沉思片刻,综合他二人的话,反问一句:“按你的意思,你也是赞成买船的,认为这是件好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