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城,一路向南,天高路远,秋风相送。一路放眼望去都是收割过后的田野,所见颇为壮观,就是这路上的牛粪多了一些。偶有耕农见其一人,好意问询,程林均言辞相谢。
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越靠近下阳里,程林心中越是不安,所见之人皆面色凝重,似有所图。他早已没有刚开始的冲劲,此刻不断在内心天人交战,就怕是羊入虎口,不得而出。
这时一个穿着犊鼻裤的年轻人上来问道:“小子,你是哪家的孩童?”程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下阳里的庄园之中,不远处一帮青年正围坐一圈,不时向此处打量。
程林按捺住内心的躁动,只得如实相告:“县史程瑜之子程林前来求见朱辛,烦请带路。”
年轻人大吃一惊:“你?……所为何事?”
“乃是粟谷受潮一事而来。”
年轻人犹豫再三,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边上的一帮人也渐渐围了上来,纷纷询问发生何事。程林被围着又看又问,像是被人看猴耍戏一般,不由得嗔怒道:“事关朱浩之事,尔等休要再问!”
众人顿时噤声不语,年轻人发话道,“你且在此等着,我去通禀一声。”
程林在原地只觉度日如年,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觉耳红面赤,只得昂首远望,心中反复默念:我要让他放过爹爹。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个年轻人又回来,向程林招手道:“你随我来。”
程林跟着年轻人亦步亦趋,也没绕几个弯子,便来到一所庄园门外。这庄园,外有一道半人高的矮墙,里内房屋高耸,不知占地几何,身入其中,不辨东西。
然而程林并没有时间顾及眼花缭乱的布置,只觉心中恍惚,两股战战,差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步子。只见宅内所见之人,皆腰系环首刀,一身门客装扮,偶有佩剑之人,但却服饰华美,这些人都好奇地望着程林。
虽然只是好奇地看,但是程林此时只觉其目光逼人,身有煞气,此地充满了大恐怖,只想走得越远越好。腿脚就快使不上力的时候,身前的年轻人逐渐停了下来,小声说:“到了”。
程林赶紧止步,差点贴上前者的屁股。只听有人用浑厚的嗓音,中气十足地说道:“阿樊,你先回去罢。”年轻人称是告辞。
程林抬首望向堂室内,只见一中年男子站立在主堂之上,身穿云纹深衣,头裹幅巾,细眼横眉,颇有名门望族之态。想必这便是朱辛,程林高呼道:“可是朱公当面?”
朱辛也颇有韵味地打量着程林。今日本在书堂中等候消息,不想竟有人禀告说县内有人来见,原以为是官吏告知消息,谁知来的却又是个孩童,奇哉怪哉!
“然也,汝是何人之子?”
“县史程瑜之子程林,因去日粟谷受潮之事,特来面见朱公。”
朱辛想了想,随即了然于胸,接着问道:“为汝父所传何话?”
程林张了张嘴,辩解道:“林此次前来,非是传话,乃是为陈述事实。”
这倒让朱辛楞了一下,右手不由得捋了捋侧髯,伸手示意:“请讲。”随后转身往堂上跪坐倾听。
程林仔细讲解其中来由,意欲告知朱辛:程瑜并非是有意诬陷朱浩,明明就是朱浩干的,被县令抓到痛脚,这才下了牢狱。程林一番话毕,看着堂上朱辛的面色,心中惴惴不安。
朱辛听罢,脸上十分精彩,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自己想太多,笑的是……都这种时候,却还在听这种哭笑不得的小事。随后又沉思一会,心中暗暗梳理其中关系。
半晌,朱辛抬首问道:“汝是怕我误会了汝父之后,找汝父报仇?”
被一语道破的程林无话可说,“……是。”
朱辛注视良久,扬手一指东面堂下,说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