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见到刘瑾都是大气不敢出,张彩却跟他平起平坐。
有时称呼他刘太监,有时竟称他老头子。
别人为他捏一把汗,可他不但没事,而且提得比别人快。
刘瑾让他这么对待,似乎还挺舒服的。
刘瑾跟张彩商讨如何处置贿赂公行的弊病。
张彩不知道他出于何种想法,还是不客气地告诉他,天下官员行贿的钱不是来自府库,就是敲剥小民。
他还说,传闻有人借刘瑾的名义搜刮。装进刘瑾腰包的仅是小部分,刘瑾却要承担全部怨言。
刘瑾觉得大有道理。
“没人跟我说这道理,看来吏部尚书一职非你莫属了。”
十几天后,又从京城解来三个犯官让余甘审理。
一个是少监李宣,一个是侍郎张鸾,一个是指挥同知赵良。
刘瑾下令严禁收受贿赂,他们刚从福建出差回来。也不理会刘瑾唱的是哪出戏,反正给银子总不会错,于是给刘瑾两万两。
哪料刘瑾动真格,将他们全拿下,投入大牢,同时下令清查各地库银。
葛儿猜测刘瑾不想重罚三人,建议交给余甘审理。
主要想让余甘改变对刘瑾的看法。
正德没想到葛儿出的主意,而刘瑾心里有鬼,还以为刘瑾痛改前非,当然答应由余甘处理。
三人撞进囚车,想到半世功名完了,荣华富贵也结束了,抄家免不了,可能还得充军,到苦寒的边地过日子,全都觉得绝望。
余甘问明案由后,果然对刘瑾的看法全然改变了。
三个倒霉的官员也没有挨板子——她也不知道她无权打犯官的屁股。
她将他们臭骂一顿,就下令放了。
葛儿大出意料。
甘余痛恨贿赂,向她行贿的都挨板子。
没想到行贿别人的,她却能宽容。
看来她最恨的,还是欺男霸女那些事。
三个官员对余甘有所耳闻。
那年头一个家奴都能当上三品大员,这个有点娘娘腔的年轻人当上知府,倒也不奇怪。
甚至没摸清她的来历,也不奇怪。
刘瑾捉拿的人,她敢轻易说放就放。这就奇葩了。
外界盛传她的靠山是张永。
就算她的靠山比张永大,也没道理不要命地跟刘瑾对着干。
他们怀疑她是张永用来与刘瑾明争暗斗用的一颗棋子,初涉官场,不懂保护自己,只一味迎合张永。
他们怕事情弄大,刘瑾更不高兴,便赖在大堂上不走。
甚至求余甘将他们装进原来的囚车,押送回京。
侍卫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料到三人心里想什么。
有个侍卫说:
“走吧,没事的。朝廷让知府大人审理此事,对她当然信任。”
三人在侍卫劝说下,满腹疑惑走了。
刘瑾觉得余甘可能造成的麻烦排除了,特别感激葛儿和张彩。
葛儿是正德身边的人,自有正德给他恩典。他给葛儿一万两银子,算作报答了。
报答张彩,他要尽快提他当吏部尚书。
余甘自然也挨过弹劾。
在百官眼里,她是地地道道的暴发户,就像忽然冒出来的。
虽然对她有过许多猜测,可真正知道她的底细,不过有限几个人。这些人严守秘密,使得所有的猜测全都是捕风捉影。
其时官场上也有类似的人,大伙儿见怪不怪。
虽然都认为她跟某权贵有关,可该弹劾还得弹劾,就像对付韩福一样。
至于怎样处置,那是刘瑾的事,他们不用操心,也管不着。
好在刘瑾对余甘的事不闻不问。
倘若她知道挨弹劾,弹劾她的人,没准被她逮去打板子。
她还是不知道她的官多大,权力多大。
正德认为余甘官当得差不多了,虽然没能恢复过来,可跟没当官前比不可同日而语。
正德也知道,要不是她的脑袋瓜里一盆浆糊,也没法当官。
不用说她不会去当,就是当也当不了多久。一个不会和稀泥的人,是当不成官的。
反过来说,像余甘连知府和知县谁大都分不清,她的本质就是和稀泥的。
上任后她很快得心应手。
至于事情没有办好,只要上司不认真,她手下将文书做得合情合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德对这道理了然于胸。
打自懂事起,人家就拿他当皇帝培养。就像一个小孩从小练唱歌,只要有一定天赋,总会略有小成。
正德的政治天赋极高,虽然不喜欢做皇帝,可道理却明白得比别人快。
这天他来找余甘,打算说服她别干。
从葛儿隔三差五的汇报看,正德料到要说服她不是容易的事。
果然,他一开口,余甘就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世道这么坏,我有机会,怎能不为老百姓多干一点事呢?”
“官是大老爷们干的,女孩子老做官,有什么好呢?”
“道理本应你比我明白,可不是我说你,倘若不是你们这些大老爷不务正业,天下哪会有这么多不平的事呢?”
正德听她一直用责备的口气,心里就有点生气。
“你以为自己当得很好?”
余甘横他一眼。
“我不当得好,朝廷能一下将我从七品提到四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