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祠堂。
我抬起头,盯着那高悬的牌匾,犹如笼罩在我头顶的阴云。
我时常在想,为何我噩梦之源,会在这个小小的祠堂,每次我从噩梦中惊醒,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我从郑知南那黑漆漆的眼睛里——
瞧见慌乱无措的自己。
瞧见哭作一团的自己。
瞧见犹如困兽的自己。
我胳膊紧紧箍住郑知南的脖子,把头埋进他胸口,直到听见他的心跳,缓缓跳动,我才感觉恢复一丝理智。
郑知南问我:
“你知道,困住你的噩梦之源是什么了吗?”
我点点头:
“是所谓家规。”
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是这群人口口声声说着家规,说着礼法,干的都是吃人的勾当。”
“郑知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心软?一直以来,我并不恨我爹。”
“因为,若我爹当日溺水身亡,我们家也照样会被这群族老吃绝户。”
“这个时代,身为女子,面对的大部分都是虎狼之辈,好笑的是,这群虎狼之辈大部分是你的同宗同源。”
……。
我冷冷地盯着眼前这幅场景。
我爹,被这群长辈,群起而攻之,责难,辱骂,哪怕这十几年,我爹恭恭敬敬孝敬了不少金银给他们,可人性就是这样的,虎狼是喂不饱的。
等我爹终于吵不动了,他才恢复一丝理智,从这群人的包围中走出来,走向我:
“女儿,你今日是特地来羞辱为父的吗?”
我睨着爹:
“爹爹,今日,我们是来选沈家继承人的,我说了,该听一听这群长辈的意见,您一个人做不了主。”
“那群长辈不也说了吗,沈家,该由我来接管,我既然是您唯一的女儿,这家业,你不给我给谁?”
“爹爹,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你问我,为什么是一个女儿?”
此话一出,我们父女二人,同时沉默了,记忆忽然飘到了13年前。
那时候——
我爹爆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恶狠狠推我一把:
“为什么,你不是个儿子”?
“女儿有什么用?沈藏拙,你为什么不是个儿子。
但凡你是儿子,
哪怕你是个瘫子。
傻子。
疯子。
我也认了”。
那年,我哇地一声哭了,哭的惊天动地。
……。
我眼眶发热、发红:
“爹,我能接受你不把家业给我的理由,是我忤逆,狂悖,残酷,狡诈,不孝,愚蠢,残疾”
“我能接受你因为种种理由,放弃我,并且把沈家交给任何一个旁支。”
“但,我唯独不能接受,你放弃我的理由,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子。”
“平心而论,我做得还不够多,不过好吗?”
“7岁时,我被诓出家门,在外流落8年后回到家,我没有恨您引狼入室,害我娘抱憾多年,没有恨您屡屡偏袒沈藏锋,任他鸠占鹊巢,甚至没有恨您,宁愿选择一个素未谋面的孙子,也不愿选择自己亲女儿。”
“我只是把挡在我身前所有障碍,一一清扫了个干净。”
“可爹爹,为什么您要选择成为我最大的障碍?”
这是我们父女俩的对峙,唯一一次不留余地,把彼此的脸面撕了个干干净净,我声嘶力竭的质问,令爹爹一时哑口无言,竟也红了眼眶,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