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林之鸿砸碎了药碗。瓷片擦过苏绾裙角,在青砖上溅起星火。他胸口绷带又渗出血,却死死盯着苏绾苍白的脸:"你当我看不出灵脉正在溃散?"
苏绾突然笑了。她走到榻前,霜发垂落在林之鸿手背:"那你知不知道,我今晨已经忘了碧落海的方向?"指尖轻点眉心,那里曾经有轮回印记的位置现在只剩浅痕,"等我把你也忘了,这心头血留着还有什么用?"
满室死寂中,陆明轩的剑穗发出细碎的撞击声。老医修颤巍巍捧出金针:"若取心头血,苏盟主恐怕撑不过三日......"
"三日足够。"苏绾解开衣带,露出心口淡金色的灵纹。这是轮回者的印记,此刻正随着记忆消散逐渐暗淡,"拿玉髓瓶来。"
林之鸿在最后时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指尖的薄茧摩挲着那些即将消失的金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桃花。"
"明年开春......"苏绾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记不起桃花的样子,只隐约想起有人曾在她鬓边簪过一朵粉色。琉璃眼中泛起雾气,她俯身贴上林之鸿的额头,"等雪停了,我们就出发。"
取血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炷香。当玉髓瓶盛满金红色血珠时,苏绾的白发已经垂到腰际。她看着医师将血滴入药炉,突然抓住林之鸿的衣袖:"之鸿,我是不是......曾经弄丢过你送的发带?"
林之鸿浑身一震。那是两百年前的事,他们在魔渊死里逃生,苏绾用染血的发带替他包扎伤口,后来那发带被空间裂缝吞噬。此刻看着她迷茫的眼神,他喉间泛起腥甜:"是你故意扔的,说我选的样式太丑。"
苏绾轻笑出声,嘴角溢出的血染红衣襟。记忆如流沙从指缝溜走,她却清晰记得这个笑容的弧度。就像她正在忘记碧落海的位置,却永远记得林之鸿某次转身时衣角的褶皱。
后半夜开始落雨。苏绾靠在窗边看雨打芭蕉,腕间缠着取血用的锁灵纱。林之鸿的呼吸声从屏风后传来,平稳得令人心慌。她数着雨滴回忆往事,却发现三百年的记忆只剩下零散画面,每个画面都有玄衣青年或深或浅的影子。
寅时三刻,警报再响。苏绾握紧九节鞭冲出房门,却在廊下与一队黑衣人迎面撞上。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布满机械纹路的脸——竟是三个月前被处决的叛徒周凛。
"轮回者果然命硬。"周凛的机械臂弹出光刃,"可惜今晚......"
寒光闪过时,苏绾听到自己颈骨发出脆响。她怔怔看着穿透胸口的光刃,突然想起这是湮灭者最新研发的弑神武器。原来那些残党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粮草。
"阿绾!!!"
林之鸿的嘶吼震碎了雨幕。苏绾在血泊中转身,看到他被医师死死按在榻上。真奇怪,她想,明明五感在消退,却连那人眼尾泛红的细节都看得分明。
周凛的光刃再次举起时,苏绾的九节鞭突然活过来。鞭身浮现出玄奥的太古铭文,这是林之鸿用本命精血写的护咒。记忆如回光返照般清晰——那夜他彻夜未眠,说"就算你忘了一切,它也会记得护你周全"。
当陆明轩的剑刺穿周凛心脏时,苏绾正望着屋檐滴落的血水发呆。她的白发浸在血泊里,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林之鸿跌跌撞撞扑过来时,她抬手抚上他湿润的眼角:"别哭,我好像......快要记不住你的样子了。"
雨声渐歇时,东方泛起鱼肚白。苏绾枕在林之鸿膝上,听他讲三百年前的初遇。他说那时她站在昆仑雪顶练剑,剑气惊落了满山桃花。
"后来呢?"
"后来啊......"林之鸿将她的白发绕在指尖,"你说要赔我一壶酒,结果偷了药王谷的千年醉。"
苏绾轻笑,琉璃眼中映出晨曦。她其实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每句话里藏着的温度。就像她正在遗忘整个世界的模样,却记得拥抱时衣料摩擦的触感。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苏绾突然坐起身。她望着医疗营外蜿蜒的山路,眼神清澈如少女:"之鸿,我们什么时候去江南看桃花?"
林之鸿的眼泪砸在她手背,烫得惊人。他握紧那截霜发,笑着说:"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