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这才回神,见众人都在看他,忙笑道:
“小弟年幼,不胜酒力,今夜江兄做东,珍馐佳肴美酒不尽,一时多饮了些,有些失态。告罪,告罪。”
一旁的汪铭便道:
“刚刚黄大哥说起,林贤弟明岁要下场考试了?真是了得。这科举考试,需得赋一首试帖诗。贤弟竟有意下场,今夜又恰逢中秋,贤弟何不赋诗一首,叫我等粗鄙不堪之辈,也开开眼界。”
在座众人听得此言,皆都附和,看向林思衡的眼神便有些审视和戏谑,众人皆知他进学才只一年,明年下场,不过是学政看他师父脸面,舍他一个秀才罢了,又如何能作出什么好诗来,却正是要拿他来做个筏子取笑。
江少元忙打圆场道:
“诗词一道,素来是妙手偶成,岂有强求的道理。”
黄云打断道:“林兄弟拜在林盐政门下,必有高才,你岂能尽知?说这番话岂不是太小觑了林兄弟。”
众人大多都出声附和。江少元面上便有几分阴沉。
今夜八大盐商子弟俱在,几乎都是各家已内定的继承人了,此外刘庄的儿子,戴承恩的儿子以及其他一些个扬州的官二代,聚在这里的竟有半数。
林思衡一边感叹盐商在扬州势力之庞大,一边观察席间场面,谁亲谁疏,谁贤谁愚,种种百态,不一而足。
冷眼旁观,刚才默不作声的,竟只剩下马曰观,马曰禄两家。其余四家,看似都已靠在黄君泰一边了。心中冷笑,也并不把作诗当一回事。只道:
“江兄好意愚弟心领,只是黄兄和众位兄弟既有雅兴,愚弟也只得勉为其难一遭。”
说罢,先向江少元敬了一杯酒,江少元忙举杯应了。林思衡又端起杯子来,起身踱步,看似是在思索,实则是在思考抄哪一首比较合适。
众人见他如此,都安静下来,连舞乐也都停了。只待他的“大作”。
林思衡有意学了回曹植,却只走了五步,便沉吟道:
“良宵佳节最堪怜,乐事无边胜去年。
风动桂花初满径,露寒梧叶已盈川。
高楼百尺当明月,美酒千钟对绮筵。
此夕人间堪共醉,何须更问广寒仙。 ”
一时寂静无声,众人皆面面相觑。本是有意取笑他一番,如今竟都笑不出来。堂下的舞女们看向林思衡的眼神都在放光,又见他年龄实在太小,不免有些遗憾。
江少元忽然举杯笑道:
“此夕人间堪共醉,何须更问广寒仙。好诗,好句,贤弟果有大才,是愚兄眼拙了,贤弟今日五步成诗,必将名动扬州了。来来来,愚兄再敬你一杯。”
众人偷眼往黄云看去,正见他面色沉郁,眼神不快,只是忽然又展颜笑道:
“我却觉得‘高楼百尺当明月,美酒千钟对绮筵’一句甚妙,正合今日此景,诸位,共饮。不醉不归!”
于是又舞乐大作,气氛又热烈起来。等到黄云带头先拉了两个舞女在身边狎玩,其余众人便都有样学样。场面一时陡然变得不堪入目起来。
连林思衡身边也靠过来一个舞姬,看着倒有十五六,眼波流转,媚意横生。然而林思衡只如同未开窍一般,毫无动作,不解风情。
席间又有几人不甘被林思衡抢了风头,也装模作样赋诗两首,只是有林思衡珠玉在前,到底未掀起什么动静来。
席尽人散。
林思衡缓步走在街上,心中一点点回忆今晚的每一个细节。
今晚虽是江少元做东,黄云却抢尽了他的风头,半点面子也不留。可见此獠果然已是得意忘形,江、黄两家嫌隙必深了。现如今八大盐商,有五家靠着黄君泰,江春反倒只聚拢了三家,偏偏会首的位置又在江春身上。
林思衡才不信江春是什么善男信女,否则他也坐不到盐业会首的位置上。待下一届选举,必有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