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里,薛蟠已见过贾政,贾政素来最是看不上如薛蟠这般的纨绔子弟,因而将他很是训斥管教了一通,薛蟠本就生得头大身粗,此番更是被念得只觉头大如斗。
待王夫人领着薛姨妈过来,贾政方才停了。又一番客套,便叫贾琏领着薛姨妈并薛蟠去见贾赦贾珍。
待俱都见过,贾政便使人对王夫人道:
“姨太太既已有春秋,外甥又尚年轻不知事故,若叫在外居住,恐有人借故生事,倒不如请往东北角梨香院暂住,那里原有十几间屋子,正空闲着,已差人去打扫了。”
贾母一时也遣人来留,薛姨妈略略推辞一二,原也是这般打算。她素是知道自己儿子薛蟠的德行,正好住在一处,她方好管教一二,免叫他又在外纵性惹祸。谢过贾母,便也应下了。
又私下里只对王夫人说,虽是住在贾家,一应饮食衣物,盘损耗费,不敢由贾家供给,仍是自理为好。王夫人因知薛家豪富,也不以为甚,随意点头应了。
过得须臾,贾政竟又使人来传话,叫薛蟠过得几日便去族学里上学。
薛姨妈连连谢过,薛蟠只道娘舅不在京中,正可随意耍闹,不料竟又撞在姨父手里,心中只觉苦涩难言,耷拉着一张脸,也勉强道过谢。
略过了些时候,宝钗也寻了过来,留下薛蟠自去收拾行李,母女两人便在这院中随意走动,闲聊起来。
这梨香院本是初代荣国公贾源晚年避事养静之所,小巧精致,正有十余间房屋,厅舍俱全。又有一前门通街,正可从此处进入。再有一角门,后藏一夹道,通往王夫人处正房。
待转过一圈,薛姨妈开口问道:
“你今既见过你姨娘家众人,觉得如何?”
宝钗缓缓点头道:
“自都是好的,老太太十分和蔼,几个表姐妹也都和睦。府里还有个叫黛玉的妹妹,老太太说是原府里姑奶奶的嫡女,甚有几分灵秀。”
“你那表弟宝玉,你瞧着如何?”
宝钗略看了母亲一眼,便知母亲这话里的意思,只是她眼下心思还不在这上面,因而只敷衍道:
“宝玉自是知书达礼的,我瞧着倒好。”
说完又有些疑惑道:
“三丫头倒说起府上还有个林大哥,是跟林丫头一道来的,我却不曾瞧见。我瞧着三丫头对他倒十分推崇,宝玉也连连夸赞,倒不知究竟是何人品?”
姨妈乍知此事,也并不往心里去,只是又叹了一口气道:
“你父亲早逝,蟠儿又不争气,如今咱们进了京,这金陵的生意只怕是每况愈下了。我的儿,只是却要苦了你!”
宝钗略低下头,眨眨眼睛,笑道:
“母亲这说得什么话,这原是女儿的责任,兄长尚且年幼无知,往后自然长进。我们如今虽在京师,金陵却还有叔叔在,料无妨的,母亲不必忧虑过甚。”
薛姨妈便只叹息不语了。
原来自宝钗父亲离世之后,薛姨妈虽是勉力支撑,又有二房薛礼照应着。但薛姨妈仍是日日忧心。
一则是怕长此以往,大房的家业便成了二房的;二则薛礼身体也日渐病弱,薛姨妈生恐到时候无人扶助,要守持不住家业。
如此前怕狼后怕虎的,宝钗无不看在眼里。怎奈兄长薛蟠实在是不能成器,母亲又只一味溺爱。
宝钗小小年纪,又能读书识字,才情胜过其兄百十倍不止。竟将这份家族重担要挑在自己身上,不再以书字女红为事,只一心调理家业,为母分忧而已。
又恰逢临行前,闻得圣人崇诗尚礼,广降圣恩,除聘选妃嫔之外,凡有仕宦名家,知书达礼之女,皆亲送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善赞之职。
宝钗便生此意,遂叫其兄薛蟠将自己名字填好,送进礼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