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殿试放榜。
如今这年月里,一年到头,能热闹的时候不多。
京师里的老少爷们都拿这一天当过节,一大早就有许多闲汉流氓,或是家里有待嫁闺女的商贾百姓,往天安门方向涌去。
新科进士们列队于此,个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看着站在道旁对他们指指点点的士绅百姓,都不免体态庄严,神情严肃,免得一时丢了脸面。
林思衡也并不知,师父林如海此番不知不觉的,又拉了自己一遭。
按着会试的名字,站在第十一位,着一袭青绿素袍,并不张扬,只是实在太过年轻,样貌气度又都不凡,倒引来不少人关注。
眼观鼻鼻观心,只用余光微微一扫,就看见道旁有不少轿子,里面不时便显几位贵妇人,常有将眼神留在他身上的。
又有不少穿着一袭锦袍的豪绅富商,对他指指点点,冲身边的仆人们低声耳语几句。
林思衡心中一凉,连忙默念几声:
“师妹多多保佑,不然师兄今日怕是在劫难逃啊。”
如此自我打趣几番,心中安定下来。
辰时,角楼钟响,鸣鞭,宫门开。
新科进士们鱼贯而入,一路随着礼官至太和殿。
辰时一刻,礼部官员点验人数,对照姓名,确认无误。
辰时二刻,肃静,整理衣冠,祭告孔圣。
辰时三刻,皇帝升座,崇宁帝亲临。
巳时正,圣谕召开传胪大典,开始唱名。
林思衡能听见前后左右传来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
礼部尚书身着一袭大红官袍,后面跟着两位侍郎,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场一百五十位新科进士,缓缓展开手中黄绢,唱名道:
“崇宁八年殿试:
新科一甲第一名,洛阳杜仪;
新科一甲第二名,长安韦昭;
新科一甲第三名,扬州林思衡;
...”
杜仪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脸喜意,往台阶中间丹陛顶前站定,取独占鳌头之意。
韦昭满面春风,往杜仪左下站定。
林思衡面色平静,脚下却也忍不住加快了些速度,往右下角站定。
他虽是想要去搏个一甲,但其实倒也并不奢望能拿个探花。
虽有几分自信,也不敢小觑天下人。
上次在府里,与黛玉和三春打趣说是给自己评个状元,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如今得了探花,倒真是惊喜了。
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师妹要是知道,也不知有多高兴;
回去还得再写封信去扬州;
宝玉只怕是又要挨骂了...”
太和殿前还在唱名,天安门前告示栏也开始张贴皇榜。
等张榜的官差离开,附近准备“捉亲”的豪绅商贾,凑热闹的百姓,还有各家派来打探的下人,都一窝蜂的涌上前去。
边城借着一身武力,左推右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带着祥子挤进去。
略略一扫,目光陡然一凝,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祥子虽是满头大汗,一见林思衡的名字,又没有边城的城府,张开大嘴笑的小舌头都露出来,高声喊道:
“第三名!我家少爷是第三名!”
刚一喊完,便有七八只手伸过来拉扯他,一股脑的问道:
“你家少爷是叫林思衡?多大年纪?相貌如何?可曾婚配?住在哪里?家中可有财产...?”
边城面色一垮,瞪了祥子一眼,拖着他就往外走,一群人竟都没拉住。
祥子也被众人的热情唬了一跳,不敢在说话,只是咧着嘴笑。
众人眼见祥子不接话,又拉扯不住,也就随得他去。
毕竟,走了一个,这不还有一百四十九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