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略怔一怔,缓缓又坐回到椅子上,唉声叹气半晌,方道:
“那边报官了没有?”
“没有,珍大爷一口咬定是意外失火烧死了,不许叫人报官去查。”
贾母深吸口气,缓缓道:
“既然珍儿这么说,那就这样吧,叫底下的下人们都注意着,有敢乱嚼舌头的,只管打死!”
云板一响,两府里上上下下便都知是报了丧音,西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连忙聚到贾母这里来请安。
宝玉方才睡得正熟,被袭人叫起来,听说的东府里秦氏死了,想起早前梦中秦氏的温柔可人,又道秦钟这番必是伤心欲绝了,竟也放声悲泣起来,哭着闹着便要过东府去看。
贾母连连劝阻,说是刚死了人的地方不素净,哪里愿意叫宝玉此时过去,宝玉只是哭闹不休,贾母没奈何,方叫人备了车,又叫袭人跟着,再派了一队仆役,才放宝玉过去。
天还没亮,贾家在京的几房亲戚就已经陆陆续续集中到宁国府里,上上下下的仆役丫鬟提着灯笼开始布置灵堂。
因这事来的突然,黄纸灵幡皆齐备,又因着尤氏惊闻噩耗,心惊胆战,竟也一并病倒,以至于内宅竟没了主事的,几百口子人竟都跟没头得苍蝇似的胡乱打转。
贾珍因可卿之死,痛心疾首,往日里充满威严的一张脸,如今竟也哭得跟泪人一般,宝玉来时,正听得贾珍对已经赶来奔丧的贾代儒哭诉道:
“一门族里,上上下下,远近亲友,谁人不知,我这儿媳妇倒比我那儿子还强出十倍去,如今她年纪轻轻伸腿去了,可见我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
贾蓉听着这话,站在一旁,低垂着头,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面上也是一派悲戚之色。
宝玉正待安慰几句,却见贾蓉眼神里,竟似闪过些喜悦之情,不免微微一惊。
以为是夜里看花了眼睛,还待再瞧,又见贾蓉已上前来与他行礼请安,神情悲痛,并无异样。
一众亲戚眼见贾珍竟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赶忙来劝:
“人既已去,哭也无益,还是商量如何料理要紧。”
贾珍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
“不过是尽我所有罢了。”
众人原本就因可卿死因有些纳罕,又见贾珍这般哀痛,竟连规矩也都顾不得了,相互对视一眼,皆有些疑心,只是死者已矣,也皆不多嘴去问。
见贾珍拿了主意,众人都由得他去,此时一众男女老少,才想起秦氏生前的好处。老的念她孝顺,同辈的说她和睦,小辈的谢她慈爱。就连家中仆役也都道她素日里怜贫惜贱,因而莫有不悲伤痛哭者。
正哭得热闹,外面有人来报,秦业秦钟,以及尤氏之母也带着尤二姐尤三姐来奔丧。
秦业本就年迈,又素来疼爱这个女儿,孰料一朝竟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见可卿尸身,就已哭晕了过去。
贾珍赶紧打发贾蔷领着几个小辈去陪客,又按着规矩,请钦天监的人来择日,定下会芳园中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告。
既定下的日子,贾珍又叫人去请一百单八个和尚来拜大悲忏,又在天香楼废墟上设坛,再请九十九个全真道士,连打四十九日斋醮,一应靡费损耗,全然不顾,只以可卿哀荣为要。
又叫人快马连夜出城,往城外玄真观去,请贾敬回府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