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文花就消失在宁国府中,就如同一颗石子投进湖里,只引起些微波澜,旋即又平静下去。
贾蓉直到夜里,方才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身上到处都火辣辣的疼,贾蔷正过来瞧他,见他醒了,忙道:
“哥哥快别乱动,叔叔这回可真气得狠了,下手太重了些,大夫早前来瞧,说哥哥腰腿上骨头有些干碍,还需静养才好。”
贾蓉闻此,愈发悲从中来,恨恨的用手一捶床板,把头埋在枕头里痛哭,
贾蔷也叹息一声,瞅了贾蓉一眼,低声道:
“府里那个叫文花的姨娘,被老爷叫赖升拉出去沉塘了。”
贾蓉闻言一愣,哭声骤止。
倒并非是有多舍不得那个文花,而是听得文花已死,今日早前被贾珍痛打的恐惧又涌了上来。
今日贾珍动起手来,棍棒只管朝头面腰背上落下来,若不是他勉强护着要害,只怕如今也已经死了...
贾蓉念及此事,心中愈发惊惧不安,便是今日逃得生路,照老爷这般打下去,下一回难道还能活?
这样想着,贾蓉两手紧握床单,用力的拧着,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贾蔷看在眼里,他如今也知贾蓉因何挨的这份打,只当是贾蓉舍不得那文花,低低叹息一句,低声道:
“哥哥胆子也太大了些,怎么竟敢招惹到姨娘头上去?依着咱们兄弟俩的人品样貌,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那文花既然去了,哥哥便也别再念着了,还是好好养伤,保重身体才是,我今儿就先走了,回头我再来。”
待贾蔷离开,贾蓉方才从枕头里抬起头来,怔怔得望着门外的方向,面色变幻不定,眼神里时而愤恨,时而惊惧,身子微微打颤,额头上又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落在伤口上,蛰得人刺痛不已。
然而贾蓉竟似毫无所觉,面上的肌肉微微扭曲,牙齿紧闭,呼吸渐渐粗重,眼里也生出血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蓉眼神里的惧意渐渐隐去,只剩下愤恨和不甘,继而连这愤恨和不甘也都消隐,面上渐渐平静下来,手也不再攥着早已被揪成一团的床单。
随手将还沾着血迹的床单丢在地上,贾蓉直接仰倒在褥子上,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嘴里无意识的磨着牙...
...
李三浑浑噩噩的跟在队伍后头,听出发前侯当家训话,说是要去偷官兵的营,大伙吃了一顿饱饭,又喝足了水,大半夜的就调头往队伍后头走。
前后看看,李三也数不清来了多少人,但总归是不少,队伍里没有火把,但一道道漆黑的人影幢幢,也带给他一些安全感。
正月里的夜风还是很冷,李三身上穿着几层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衣服,还是被吹得直流鼻涕,但周围都是人,呼出来的热气叫李三觉得也没有那样难捱。
今天晚上还能不能活呢?但好像死了也不错,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囡囡在井里,肯定也冷得厉害,要是死在这里,也不知道魂儿还能不能家去?
要是那两只鸡还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