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舱的玻璃映出我们重叠的倒影,石知睿的钻石耳坠突然晃了晃。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丝巾,在触及我手腕时,却轻轻放轻了力道:“你该庆幸我赞助过三届米其林评审。”她转身离去时,香根草的淡雅气息轻轻扫过我的鼻尖,高跟鞋敲击甲板的声音,像是某种无奈的妥协鼓点。
当唐柏舟扛着液压钳大步出现时,严怀瑾正不紧不慢地把不锈钢盆分发给那些瑟瑟发抖的游客。老配菜师动作细致地给每个盆子系上麻绳,认真得就像在给娇贵的鲥鱼去鳞。“钟丫头,”他把最后一个盆递给我时,突然开口,“上次你说藏红花要泡冰水,我试了。”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轻轻擦过我的手,那温度竟比凛冽的海风还要温暖几分。
浪涛猛烈地撞击在船身上,发出的轰鸣如同巨兽的呜咽,让人胆战心惊。莫辰祎将登山绳在掌心绕了三圈,突然俯身,在我耳边低语:“还记得怎么切金枪鱼腩吗?”他呼吸间散发的龙舌兰气息,让我耳根微微发烫,昨夜厨房里,他握着我手腕教我剔骨的情景,突然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我抓起两个汤锅,与他背靠背站立,金属的冰冷寒意透过衬衫,直直刺进脊背。
“推!”随着一声令下,二十双手臂同时发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刹那间,我听见唐柏舟的炒锅撞上钢架的清脆声响,那声音在紧张的氛围中格外响亮。生锈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恶鬼的狰狞狞笑,让人毛骨悚然。反弹的冲力巨大,我的膝盖重重地磕在甲板上,疼得我几乎落泪。
石知睿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死死地抱住装满柠檬的竹筐,果香与海腥味在鼻腔中猛烈交织,刺激得人几乎窒息。
“再来!”利奥的意大利脏话混合着中文的呐喊,在海风中回荡。他反手将主厨刀扎进绳索的缝隙,眼神中透着坚定与不屈。浪头打湿的衬衫紧紧贴在我的背上,冰冷刺骨,却丝毫浇不灭我掌心因为紧张和用力而沸腾的热度。
当第三次撞击来临的瞬间,莫辰祎突然拽着我往左偏移半寸。生锈的钢架擦着我的耳畔飞速掠过,我清晰地闻到他袖口溢出的血锈味,那味道让我的心猛地一揪。
“三!二!一!”最后的怒吼被海风高高卷上云霄,充满了力量与决心。倾斜的钻井平台发出垂死的哀鸣,缓缓沉入翻涌的浪涛之中,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严怀瑾的盆子还高高举在半空,菠萝包的碎屑粘在他花白的胡须上,随着海风微微颤抖。不知是谁先扔起了柠檬,金黄的果实划着优美的弧线,落进唐柏舟的炒锅,“叮咚”声此起彼伏,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带着哭腔的欢呼,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瘫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疲惫不堪,看着莫辰祎的袖扣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正用领带缠住唐柏舟渗血的手掌,侧脸被海风雕刻出冷峻而坚毅的弧度,那模样让人心安。石知睿的高跟鞋歪在桅杆旁,她赤脚踩在缆绳上的样子,竟让我想起她品尝松露巧克力时微眯的眼睛,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然而,刺耳的警报声就在这欢腾的时刻,突然撕破了宁静。莫辰祎猛地转身,登山绳还在他腕间晃荡,发出清脆的声响。驾驶舱的红光像泼溅的鲜血,染透了舷窗,我看见他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
唐柏舟踹开机房铁门的巨响,惊飞了一群海鸟,它们扑腾着翅膀,慌乱地飞向天空。他沾着油污的白帽被狂风卷向天际,宛如一片坠落的船帆,孤独而无助。
“都别动!”莫辰祎抬手拦住想要跟进的游客,掌心的血渍在警报灯下泛着诡异的紫光,让人不寒而栗。他转头看向我时,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突然变得很深很深:“梓萱,我需要你看着应急电源。”
冷冻库的寒气扑面而来,冰冷刺骨,我听见背后传来金属零件散落的清脆声响。严怀瑾慢悠悠的脚步声停在三米外,他正悠闲地把玩着半颗干瘪的桂圆核,那是我们昨天试菜时用来给海鲜饭调香的,此刻却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当莫辰祎说出“齿轮箱卡死”的瞬间,老人突然将桂圆核弹进漆黑的海面,动作干净利落。“二十三年前,”他的声音混着机房嗡嗡的鸣响,缓缓传来,“我在渔船上用牡蛎壳修过发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