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歌时,为了让歌曲有感情,他会在脑海里虚构一个世界,想象着如果自己是歌曲里的主人公,在面临这样的事情时,心理是怎样的。这是苏景在年轻时无往不利的利器,虽然这种感情很主观,但歌曲本身就是抒发感情的一种方式,而不是教导为人处世的哲学。
而现在,当苏景把自己的故事写进歌里,他不可避免地陷入到回忆之中。
他第一次写歌给韩伊娜时,老苏不咸不淡地说他写的歌不错;
他十七岁时,因为老苏冰冷的一句“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吗”,他用力把奖杯摔在地上,不顾一切回来南都;
再往前,他一次次参加老苏安排的活动,被很多人表扬,但独独没有老苏,于是他每一次都很努力,就是为了能得到老苏的一句肯定;
八岁那年,在异国他乡,他第一次登上舞台前夕,握着手机,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父亲打来电话鼓励他;
再往前,他还在学习乐器时,老苏跟他的对话,全是问他学得如何,如果没有达到他的预想,虽然没有大棒,但他脸上的失望却比大棒还让人感到受伤;
……
苏景突然发现,这个在他生命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男人,并没有给他太多美好的画面,而唯一能让他深深记得的,也只有老苏骑着老爷子的二八大杠载着他时,坐在后座的他畏畏缩缩地伸出双手,环抱着老苏的腰,把脸紧紧贴在老苏挺得笔直的后背上,那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父亲后背的温度。
无论是之前或者之后,忙于工作的老苏从来没有抱过他,背过他,甚至牵着他的手。他在年幼的苏景面前总是板着脸,严肃的表情让苏景对他心生惧怕,偶尔他的脸上也会充满笑容,但苏景知道,这并不是给他的。
一种可悲的情绪开始在苏景的心头泛滥,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但是为什么你却连一句鼓励和一个拥抱都不肯给我,你是我的父亲,不是别人的父亲啊。
苏景强忍着要崩溃的情绪,发出自己的呐问。
“你介意来爱护
又靠谁施舍”
这一声,可谓是灵魂拷问了,现场的观众们听到这一句时,心里一颤。
他们现在很迷茫,苏景这首歌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如果是赞颂父亲,为什么又会这么沉重?
隐隐的,他们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但很快就自我否决了,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欲扬先抑。
而评委席上,五位评委老师也是表情不一,跟音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们,对歌曲中的感情是极其敏感的,苏景的感情变化他们自然能清晰感受到。
而长期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的林梦,心里也是颇为震惊,他终于确定苏景这首歌是对父亲的一种控诉,让他惊讶的并不是苏景要表达的感情,而是苏景在歌词上的处理,让这种感情忽明忽暗,既埋怨这种沉默的父爱,又赞颂父亲永远是孩子的坚强后盾。
出于作词人的直觉,林梦觉得这首歌不会在这里结束,不然的话,这首歌就失了档次。不是说控诉的立意就比歌颂父亲的低,而是歌曲到这里,层层的倾诉让情感堆积在一起,没有一个宣泄的突破口。
你会怎么收呢?
林梦看着苏景,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而苏景也没让林梦失望,他重复了一遍副歌,直到最后两句,他用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唱了出来。
“任世间怨我坏
可知我只得你
承受我的狂或野”
当苏景唱出这两句歌词时,林梦舒了一口气。
这两句,就好像一本小说的开放式结局一样,让人有了遐想的空间。
是继续控诉父亲,还是对父亲表达爱意的方式的释怀,就见仁见智了。
但无论歌颂也好,埋怨也罢,听歌不是试卷上的阅读理解,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人为你的理解评分。
尾奏的声音渐渐淡去,苏景也是松了一口气,在刚才的演唱中,他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所幸的是,他的理智战胜了感性那一面。
他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对着观众们躬身说了一句“谢谢”。
回应他的,是观众们热烈的掌声。
“谢谢苏景的倾力表演!”吴燕走上舞台,站在苏景身边,说话的同时给苏景递上一张纸巾,“我相信有不少观众和我一样,对这首歌有很多疑问。”
看到台下有不少观众点头,吴燕把目光放到评委席上,“五位评委老师,麻烦您们为我们解读一下这首歌。”
五位评委嘉宾点头,却没有人先开口,好一会,林梦才把话筒拉到嘴边。
“我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