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晓不晓得，这天下万一真的，有了什么事情发生，人家要先区别对待的，就是你们这些干部。就是你们这些，天天写字的人。”

那个时候的陈本虚，年纪并不是好大的，真的就不明白，一个人当不当干部，爸爸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恐惧心理。

直到很多年以后，有一个机会，和长沙的凌老师，谈起来了这个问题，上一辈人的那些，我们现在看起来，是无端的恐惧。

陈本虚才晓得，当年年纪轻轻的爸爸，就代替了人倔犟脾气，太老了的陈本虚爷爷。要斗争他的人，看到他的年纪好大，身体更加不好，就没有多让陈本虚爷爷去上台。倒是让陈本虚的爸爸，去接受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的批斗。这才是他内心的恐惧，产生的真正原因。

面对爸爸的这种恐惧，陈本虚晓得，无论是怎么对话，怎么讨论，都是没有办法解决的。爸爸有几件事情，是让陈本虚晓得的，他那恐惧，是有原因的。那一年在北方，什么岛上，打将了起来，

村子里疯传，要征兵了，还说是化学兵。那个时候，陈本虚一门心思，是不想种田挑粪的，只要是能够离开这鬼地方，随便做个什么，那就都好了。

高兴跑回来说：“我要去当兵了。”

哪个晓得，爸爸一听陈本虚说明白了事情，一时间就变了脸说：

“两边是打起来吗？”

陈本虚说：“是的。”

爸爸马上就瘫在灶门边，靠在土墙上，嘴里嘟嘟哝哝地说：

“那。就完了。”

陈本虚看了，一时不得其解。人家在北方。打了起来。你的家，在这里。我们可是天远地远的，这有什么关系？

“蠢货，还想去当兵啊。你以为，还是以前啊。”

“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要是真的打起来，人家要杀掉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打仗，怎么会杀人。”

“人家还要你这个地主崽崽，去当什么兵？以后不要在生产队里，人家再说当兵的事。”

“不能说了吗？”

“你可千万不要去开口。听到了吗？要是有人和你说，都不要回嘴。”

另外再有一件事就是，凤凰城的天气，一到冬天就奇冷。爸爸妈妈的年纪，越来越大了。陈本虚在东方城学习，看到一种黄色的翻毛皮鞋，就给他们一个买了一双。

有一次回家，看到妈妈脚上穿着的那双，走起路来，咚咚咚响。爸爸穿的那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陈本虚就好生奇怪。

妈妈笑着不开口，一直等到爸爸走开之后，她才说：

“他这个人，才巧呢。就穿这么一双热和点的鞋子，有什么了不起。可他就是怕，说是声音太厉害了，招摇过市。影响很不好。就去永丰桥上，找到了巴蛋，把好好的一双鞋底子，给硬生生地割掉。连巴蛋拿在手上，都犹豫了好半天，还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