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窗纸时,苏婉将账册残页铺满整张紫檀案几。
烛火映得她眼尾那抹朱砂痣殷红如血,指尖沿着墨渍晕染的纹路细细描摹:"墨色深浅不一,该是换了三支笔仿写。"
"王夫人颈后沾着松烟墨。"林恒倚在博古架前擦拭长剑,寒光掠过他眉间红痕,"那女人午时还特意换了金丝牡丹裙。"剑锋突然刺入案几缝隙,挑出半片青瓷碎屑——正是今晨摔碎的茶盏底部。
苏婉捡起瓷片对着烛光端详,釉面浮着层奇异的油光:"原来他们将钥匙浸了蜂蜡。"她忽然将碎瓷掷向鎏金兽首香炉,青烟炸开的刹那,铜炉暗格里传来锁簧弹动的轻响。
五更梆子敲过三巡,赵师爷抱着木匣跌进书房时,正撞见苏婉将染血的绢帕按在虎口。
满地散落的契票中,王胖子私印拓印与漕运密函正泛着朱砂色,窗边铜盆里还泡着半张被鱼胶粘合的人参残片。
"明日开仓放粮的告示..."赵师爷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进支羽箭,钉着只血淋淋的鸡雏。
染血信笺上歪斜写着"安分守己"四字,落款处还黏着片靛蓝官服碎片。
苏婉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刮去血迹,露出底下暗纹:"王县令倒舍得撕新制的秋裳。"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焦糊味里渗出龙涎香气息,"这般贵重熏香,该配他新纳的第八房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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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更漏声渗进青砖缝时,苏婉正将最后半截蜡烛按在漕运图上。
蜂蜡混着朱砂在河道标记处凝成血珠,映得她眼底跳动着幽火:"王胖子往冀州运的不是陈米,是掺了观音土的毒粮。"
林恒突然握住她执笔的手,剑茧摩挲过她腕间旧疤:"县衙地牢昨夜死了个漕工。"他袖中滑出半枚青铜鱼符,缺口处还沾着青黑色淤泥,"尸体攥着这个,埋在米仓后第三棵槐树下。"
三日后暴雨倾盆,王胖子盯着粮仓外积水狂笑。
二十车"赈灾粮"在泥泞中歪斜如醉汉,车辙却深得反常。"给老子泼桐油!"他踹翻哆哆嗦嗦的账房,金算盘砸在"冀州灾民"的封条上,"等水漫过车轴,这些泥菩萨可都要归龙王..."
惊雷劈开乌云时,苏婉正立在城楼看粮车沉入泥潭。
林恒玄色大氅扫过她发间木簪,将青铜鱼符塞进她掌心:"漕帮兄弟扮的纤夫,此刻该到沧州渡了。"他指尖掠过她结霜的睫毛,"王县令的八姨娘,今晨往城外送了三车樟木箱。"
暴雨中忽然亮起数十火把,王胖子惊恐地看见本该沉没的粮车竟浮出水面。
掺着芦苇的麻袋遇水胀破,扬起的观音土迷了他猩红的眼。
衙役铁链扣下时,他肥胖身躯压倒的泥坑里,正露出半块刻着"王"字的青铜鱼符。
子夜风起,苏婉独坐水榭焚烧假账册。
火舌吞噬"冀州"二字时,林恒将温好的酒盏推过石案:"王县令在狱中嚷着要见你。"他忽然用剑柄挑起她一缕散发,"说你左耳后有颗朱砂痣,像极他夭折的庶妹。"
瓷盏停在唇畔,苏婉望着池中复活的锦鲤轻笑。
林恒的剑穗不知何时缠上了她腰间玉珏,在满塘月色里晃动着细碎的光。
(接上文)
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出细碎清音时,林恒正将玄色披风拢在苏婉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