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乡亲们往嘴里灌了一碗粥后,张朝有了些力气。
他坐起身,靠在棚子边,望着远处那个少年人的身影。
……那一袭简单青袍的少年文士一看就是大户子弟,哪怕只是简单站立着,也好看得像是一幅画。
张朝想了想,站起身慢慢走到了那人身边。
那人眼神依旧是平静的、悲伤的。初升的日光洒在那人脸上,映照出一片神性的光辉。
张朝嗓音沙哑地问道:“……你因什么而难过?小郎君。”
年少的诸葛琮微微偏头,看向这个瘦削而憔悴、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少年人。
他并不像其他士人那样嫌弃地避开或是投以不屑的目光,只是以难得的平和口吻道:“你是从并州来的。是哪里人?太原?常山?还是上党?”
张朝回答:“太原。”
诸葛琮缓缓点头,又看向了正泣涕交加喝粥的难民们:“嗯,我知道了。”
当时还年少的张朝便已初具未来那股执拗劲头,见诸葛琮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便又重复道:“你在为何而难过呢?”
诸葛琮沉默了一下,答非所问道:“你是这里唯一一个敢跟我们说话的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朝想了想,不确定道:“我会些武艺,可能是去参军?要是能活着到达司州,能找些活计谋生,那也不错。”
诸葛琮点头,垂眸思索。
“若是想参军,那就跟着我吧。我身边还缺几个亲卫。”
张朝一惊。
他看向四周精锐的骑兵,看他们个个膀大腰圆威风凌凌,暗自对比自己这瘦削到弱不禁风的身板,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郎君,你是贵人,身边也应该都是贵人,而我只是……”
那时还年轻的诸葛琮安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很轻,落在张朝身上时却似乎有了能压垮一个人的重量。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处又开始降下大雨,朦胧而又遥远,张朝读不懂其中的情绪。
片刻,这小郎君收回了目光,叹息一声,带着微微的苦涩,轻声道:“无论是黔首,还是士人、哪怕是天子……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的五官璀璨而又锐利,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少年人曾经的意气风发与张扬桀骜,而现在却笼着一层浓雾般的忧郁,哪怕处在阳光下,也不能被温暖丝毫。
张朝那时还不懂他为何而叹息,又为何而悲伤。
他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这小郎君不高兴了,忙道:
“在下愿意成为郎君亲卫,从此为郎君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
那时的诸葛琮嗯了一声,又转头看着难民们。
——那时他们都是这天下的无名小卒。
谁又能想到,不过半年之后,诸葛琮便凝聚出九品上上的印绶,张朝也随之凝聚九品中上的虎符。五年后,他们剿灭董越,天下闻名。
诸葛琮身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张朝总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就如同他手中鹰犬,甘愿为他驱使。
后来,张朝顺利地效忠于他。
分明是九年前的事情了,但回想起来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张朝还记得那人在烛光下含着笑意的眼睛。
那是个难得平静的夜晚。
经过数月的征伐,那人脸色愈发苍白,便显得那长发更黑、眼瞳更深邃耀眼。
听到张朝干巴巴的话,那人瘦削的手一顿,抬眼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