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拓咋舌,青瞳稍微眯了眯,利落地翻身下屋顶,大大方方推门进来了。
……这门有些老旧,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佛前端坐的那人也缓缓起身,转过头来。
——呀,果真是熟人。
瞅见那人的脸后,亓官拓立刻就笑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
“是你啊。你什么时候跑回雒阳来了?”
“不是说边将不得擅离边关吗?你这厮不好好待在南边儿打土司,竟然跑来白马寺送戒指……难不成北部大胜后,天子也将你召回朝中了?”
一身白衣的崔晖笑了笑。
“你还是老样子。”
他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两下,抬手揉了揉面颊,之后才接着说:
“每次只要你心中有疑虑,废话就格外得多。”
“亓官拓,你不好好在南阳刷碗劈柴洗衣服,跑来雒阳做什么呢?”
亓官拓不装了。
他前进的脚步顿在原地。
脸上的笑容犹如夏日薄冰般融化消失,他的面色陡然沉凝,并逐渐变得阴寒严肃如隆冬饿狼,青瞳盯着崔晖微笑的脸,缓缓道:
“……那你呢?你跑来雒阳做什么?”
“还有,你如何得知……”
“废话真多。”
崔晖伸了个懒腰,顺手摩挲着右手小指上的尾戒,眉眼含笑。
“本来不想对你出手的……太蠢了,实在是碍眼睛。”
“但既然送上门来……哼。”
亓官拓怒极反笑,一只手去摸怀中的刀,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道:
“就你?崔明台,你算老几,胆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崔晖轻飘飘地拔出了腰间长剑,眼神一瞟,那群和尚便安静而机械地退到了墙边,给两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他笑着用剑指着亓官拓,说:
“来。”
亓官拓浑身武气散出,血腥味儿随着平地起风,在室内溢散。
虽然依旧随意站立着,但身体已然蓄势待发。
那双青瞳亮得吓人,直直盯着崔晖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破绽。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他声音低沉地说道,“你为何擅离职守,又为何跟秃驴做起了送戒指的勾当?”
被他的武气包裹着,崔晖似乎皱了皱鼻子。
“你可真是失礼……算了。”
他轻描淡写侧身避过亓官拓的直拳,又一剑斩在苍狼的头顶,被苍狼巨大的力道震出好远,手也有些发抖,几乎握不住剑。
亓官拓占据上风,便要乘胜追击,将这厮当场拿下,交予天子惩戒——
他的动作忽而停顿住了。
“嗡——”
一阵微不可见的嗡鸣。
屋中佛像前的长明灯火苗闪烁,使得那佛像的脸在摇动的光线下一明一暗,笑容不再和蔼神圣,变得有几分诡异。
“咳。”
亓官拓勉强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皱眉看着手上的血色,而后戒备地再度看向崔晖。
……他彻底收敛了所有的轻敌之心,神色空前的凝重。
“你……”
“画地为牢。”
崔晖笑着说道。
亓官拓咬紧了牙关,浑身筋骨犹如被山岳压制,咯咯地发出悲鸣。
武者千锤百炼的身体,竟在这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下崩溃如脆弱琉璃。
几根曾被主人小心翼翼放在腰间的、本应被供奉在佛前、承载一个人最美好心愿的线香,也随着他挣扎的动作寸寸断裂,与尘土混合在一起。
这分明是与仲珺相同的言灵,但与仲珺每次总会手下留情、比起残酷镇压更像是温和束缚的情况不同……
这人分明是用了死劲儿,恨不得将亓官拓原地压成脆饼子。
他绝不会是崔晖。崔晖与他并肩作战数年,是个板上钉钉的武者而非文士。
这人……到底是谁……?!
崔晖,或者崔晖外表的某人低头,用剑在亓官拓目眦欲裂的脸上把弄玩具般轻轻划弄,带出一丝又一丝的血色。
“怪不得他总是喜欢用这招……确实方便又有趣呢。”
“今天你见了我,我是一定不能让你完完整整回去。嗯,只能算你倒霉……”
在亓官拓最后的清醒神智中,只能见到这人笑盈盈地将食指竖在唇前。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