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洽多识?”这四个字从沈肃嘴里说出,尾音懒懒上勾,好似出言嘲讽,“公主神婺之姿,小小陆家能尚主,已是天恩浩荡,陆之远还妄想着仕途,觊觎这么多不该觊觎的东西。”
沈肃并未像人人那样称呼他为驸马,言语之间好像陆家曾经得罪过他。
这话说得沉肃,林尚书不自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李禾曦眼中掀起一点暗涌,余光不自觉看向屏风处。
敲打一番林尚书后,他又落下话来,声音比方才清和了几个度:“浙中大饥,饿殍遍野,长公主一条高价救灾,明着看似官商勾结,实则让坐地起价的粮商,有米却无市场,让他们甘愿降价抛售粮食,城中百姓才能有米可食。”
沈肃这么一讲解,林尚书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若是高价收购,再默认粮商可随意涨价,便会吸引城外的粮商们来贩卖,这些人为了能获利,他们便会重金花费将成箱的粮食运到两浙东路。”
“这样一来闹饥荒的两浙东路就有了大量的粮食,这时候官府在开放粮仓,百姓能吃饱,自然不会去买这些高价粮食,届时这些囤积的粮食,粮商们只会急于脱手。”
李禾曦回道:“正是这个理。”
林尚书面向李禾曦,这次含了几分恭敬之心,拱手道:“长公主,是老夫短目寸光,还请长公主莫要介怀。”
言语虽恭敬,但李禾曦知道林尚书还是有些看不起女子的。
高髻上垂落的三串小米珠沙沙地拂动在鬓边,犹如秋天落下的叶子,含了一层霜,“本宫的驸马之流都能入林尚书之眼,确实目光短浅了些。”
他说自己目光短浅是客套话,长公主这般不给面子就是在为难了。
想他一个堂堂尚书被一个女流之辈还是在沈肃面前这般不给台阶,他神色遽变,如蒙了一层阴影般,但碍于沈肃在场,只得忍下。
她也不顾林尚书面色如何,而是面向这扇屏风说道:“这举措真实施开来,若像林尚书之人不懂其中缘故,百姓误解其官商勾结,大发不义之财,甚至还会被同僚御史弹劾,这条良策恐会变成下策,让沈大人陷于泥沼,损其名声。”
林尚书反应过来,这长公主在拿他做比较,明讽他有眼无珠呢。
但要他重新评价,周景承的这篇治荒论写的确实浅薄无知,空洞乏善,不过是实话实说,长公主就这般计较,对这人更加没了好感,因此脸色更加黑了。
“安定王,长公主此计,虽则用涨价救灾之法听起来能解城中百姓燃眉之急,但如今也不过是一番空谈,要想准确无误的实施开来,还是要从长计议。”
他上前走了两步,长袖一扫,冷风而过,李禾曦鼻尖的檀香味更浓了,只听他咄咄不休道:“朝堂千变万化,公主不知也是情有可原,再者天下商户精明强干,若他们有这么好骗,岂非人人都可经商,公主女流之辈…”
话未完,里面传出咚咚之声,似乎是用手指轻敲于书案上。
林尚书又是一顿,这是今日安定王第三次示意他闭嘴了,他用袖子擦去冷汗,那股冷意直逼他脑仁里去。
他抬起头想要一窥安定王的神色,奈何屏风挡住了一切,只有幽沉檀香弥漫一室。
“林尚书,此计能否有效施行,最重要的便是执行之人,若是实行者是个贪官污吏,那就只有哄抬粮价,大肆敛财,至于商户,林尚书所言有理,确实精明强干,但商人本就趋利,任何精明在利益面前都会粉碎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