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大家了,谢谢,你们去休息吧。”
温雅玲今晚值夜班,必须守在病房。她把身份和职责唠唠叨叨说了一遍。
高福轩本来要走,却听她啰嗦的话里,含有令人深思和辛酸的味儿,就听了下去。奇怪的是,褚照天不仅有耐心听完,还恳求温雅玲休息。
“姐姐,您累了一大晚,又急又怕的,休息吧。是我说的,没人追究你。”褚照天劝道。
高福轩大感诧异,这家伙死了一回,转性了吗?
他认识褚照天后,作过调查,这家伙性子暴劣,崇尚暴力,具有侵犯性,平常消遣爱上拳馆,除了经营一家世纪风暴游戏公司,暗中还跟法律打擦边球,活得非常嚣张。
温雅玲怎么也不敢再离开岗位。植物人苏醒,还这么精神,是医疗界的奇迹,是医院的功绩。外面的同事肯定给科主任传了消息,院里肯定在召集相关科室的负责人和专家开会,商讨会诊。这是惯例。她若离开了,再有个闪失,院长肯定把她摁进福尔马林池。
褚照天见她磨叽,只得狠心,要祭出宿主的品牌脾气。
恰好,住院医师付军匆忙走进,急于想了解情况:“小邵……”
褚照天喝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老鼠!再戳在这儿,老子把食道气管拔出来。刚活一会儿,又被你们逼死,要我老婆来当医闹是不是?滚!”
付军愕然道:“这是……”
褚照天拿起茶案上还剩下的一只茶宠,砸在地上:“滚!”
高福轩一怔,笑道:“秉性没变。褚照天,还记得我吗?”
“老子死过一回了,谁踏马都不认。叫外面的人全都滚蛋!把门锁上!”褚照天扯掉输液管当马鞭一样晃着,吊瓶碎了一地。
高福轩看向失神的温雅玲,道:“走吧,他死不了。出了事故,我给你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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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闪刚从监控室回来,迎上走出病房的高福轩:“师傅,特保病房这边走廊的监控,在一个小时内都没有人迹。”
高福轩道:“他现在急于见人,你想想,怎么才能了解病房里的情况?”
刘闪快把胃液都想吐了,也没想出合法的手段,只好拍他一记:“连师傅都没办法,我哪敢有啊?”
高福轩便委托护士找人,去看好各道门窗。他没说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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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虚确认病房里里外外没人了,才坐回茶案边的椅子上,简单作了说明。
他是货真价实的驴,刚才变成一只空酒瓶骗过所有人,不必再向褚照天证明自己的真伪了。这次他身上带着的流氓气息、江湖习气及褚照天认为的所有反常言行,是为了协助主人完成使命,而事先做的准备。
褚照天想,既然他有伪装的准备,那么,逮天神这事儿不是吹牛。
“我真没瞎说。”步虚先介绍起了逃逸天神的来历。
许多跟随主人得道升仙的家人、家禽、家畜、寄生虫及家具器物什么的,上了天庭后,几乎全都安置在天河两岸的棚户区,不在册,不上户。十万天兵天将没法管到这片浩瀚广袤的地带,仙籍的事儿,当兵的也管不着。好在大家升仙了,守着天条,从不作奸犯科。
可是天条没规定生孩子的事儿。这群编外神仙又不像体制内的天神,脸面薄、修行好。
他们繁殖起来可好意思了,特别是成了仙的家禽家畜宠物,压根儿不知羞耻。随之,就生产出创造能力和创新能力特强的仙二代仙三代。经千百年的营造和繁衍,棚户区有了琼楼玉宇,无数亭台楼阁不够住了,一个个开发区、经贸区应运而生,开了市。
为便于管理,他们比赛道法仙术,选举产生了自治官府——天河署衙,谦称羁糜州。
编外天神从此有了正式称谓:神民。
由于天庭一贯遵照道德天尊的“太上,下知有之”、“希言自然”等政治信条,并不加以干涉,让神民们自己去体会那种我自然我自在的生存幸福感。
然而,无论天河两岸的地域有多么广大,资源却是恒定的。
随着一代代的神民增多,资源越来越少,享受人间香火的份额也越来越稀缺。这个危机非常重大。所幸天河署衙有一些修炼不止、道行不浅的民选官员,他们悄悄派出使者,去人间看看,试图引进一些香火生产技术或者生产线。
“哎,等等。”褚照天插嘴问道,“你是说,无所不能的天神造不出香蜡?”
“别打断我!不是统称的那些香蜡,是供香和祭香。天庭人间地府这条相辅相成的生存链,之所以结构严密科学,人间香火起着重要作用。以后慢慢给您讲解这其中奥秘。思路断了,我刚才说哪儿了?”步虚的气质真变了。
“生产线。”褚照天提示。
“为这事儿,天河羁糜州署衙前后派出几批能员,却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步虚接茬讲述。
后来还有一些未经派遣的神民下凡,也是泥牛入海。见事儿大了,刺史、别驾、司马等高级官员,风势不妙,又派专使下凡查找。不料,专使也杳无踪影。先前派的能员都是搞市场搞交际的,个个是精,万一有个歹心,拉帮结伙闹起事儿来,可不得了。
天河署衙的各级官员,其头衔虽未经批准,其行为却受天庭辖制。神民逃逸的责任太过重大,只怕连他们的主人也扛不起。无奈中,上奏请罪。天庭着千里眼顺风耳等探查机构搜索,哪知,这些原本神通广大的眼睛和耳朵,竟看不见听不着逃逸天神的影踪和声息。
“为几根儿香至于吗?开发区、经贸区是干嘛的?”
步虚口气不逊:“我没去过,怎么知道?使者也没功夫说这鸡毛蒜皮。您就说,逮不逮吧?”他见褚照天急于赶走医生护士,显然对丹道的热衷未减,这是七寸。
“长脸了嘿?别蹬鼻子上脸!”
“长脸了怎么着?不愿干拉倒,我找人。手里握有机密,我不信炸不出第二根老油条。跟了你成百上千年,真不见你长进!”步虚火了。
如今他的身份是助手兼卧底兼督察,往世那些俯首帖耳的品行不必继承了。
褚照天怔了一怔,后面这话像一柄利剑捅在他命门上,脸色煞白,眨眼又转黄,转红,最后憋成了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