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里的四面厅离凶案现场最近、且有人气儿。
褚照天飞快逃奔,是想到一个最恐怖的可能。神秘使者要检验他对天条附则是否忠诚,是否怀有敬畏,把他弄进监狱去,有千里眼时时监控,他想死死不了,天天接受狱友的洗礼,如果还击,就将暴露在逃逸天神的眼皮底下,双方被逼结下梁子,他世世代代都不能安生了。
他的确怀疑过天条附则,的确当着步虚的面指责过天条附则。
步虚的态度则始终虔诚。
不然,为什么要安排一个偷袭者死在他面前呢?家里正好住着一个警察。
逃逸天神不会干这种费力不落实的事,他们用任何一种法术,都能不留痕迹地干掉他。而凡人,没本事干出这种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天庭的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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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照天飞身奔入月门,牛巧巧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爆炸了。
“啊!啊!啊!”
前奏果断,干脆,响亮。过门儿之后,是撕云裂帛的喊声:“少爷疯了!小褚总疯了!”
在管家曹正风通知牛巧巧和李招弟上夜班,去侍候朱院长的茶水点心时,就叮嘱她俩要警惕少爷犯病发脾气,警惕一切可能发生的状况。加班费高,责任也大。
褚照天独自去洋房,牛巧巧便悄悄跟了去,她怕觉察到,远远地跟着。
她想,是该警惕少爷,别给自个儿弄出个脑震荡,就算有医保也犯不着呀,疼痛残疾属于自己。牛巧巧到了洋房门口,又窝进罗马柱的阴影里等着。
褚照天没多久又出来了,等他走出一段,牛巧巧又照老样子跟在后面。
看见少爷在半途停下,她也停住,蹲下,面前的五星花金苞花的花叶缝中偷窥。五星花的叶子背面掉下一只大大的蜗牛,惊得牛巧巧冒出冷汗,她也不敢眨眼。
褚照天一动不动站了会儿,突然像箭一样射出。
由于设计时,照顾到客户散步、观景及中间会做点儿什么等情趣,小道修得像爱情一样弯弯曲曲。褚照天在情急中抢时间,抄近道,是直线奔行的,因此,要越过花草灌木等低矮植物和石墩花台,他又跳又蹦,一眨眼,闪进月门。这在牛巧巧看来,就是失常,就是疯。
她在叽里哇啦惊叫之前,是动了心思作过分析的。
有路不好好走,非要波澜起伏地跳跃栏跳,少爷小褚总不是发疯,又是什么?踩一脚土啊泥的去见客人,决不像褚照天这种爱讲究爱整洁的人应有的行为。有一回,他的休闲服裤腿沾了几根儿草,他就给花工一道踹,还是牛巧巧帮他脱下拿去干洗的。
这时,褚照天快进四面厅了,听见牛巧巧那吓人的喊声,才明白她在跟踪,他返回月门,朝牛巧巧低喝:“你干嘛呢?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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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两栋洋房都被惊动了。今晚褚照天回家,对所有员工来说,都是个特殊日子。
不过,首先作出迅速反应的是步虚,他从房间奔出,跑到楼梯口,高福轩的脚步声才在后面响起;闵晚晴在他们刚下楼后,也从房间走出。
她在二楼楼梯口,听见开门声和王慈雪的说话声。
“妈,您别急……”
“怎么不急?他疯了,今儿个家里就甭想清静,没见他是冲着钱来的吗?钱没要着,那还不更疯?”这是姜玉善的声音。褚照天一旦出事,必然又还原成逆子,要戒备、防范。
闵晚晴停下脚步听着,想来,老太太还在捯饬,雪姐是刚进去的。
“妈,医院院长在这儿,问问他,给颖颖她哥用了什么激素,才抑制住亢奋的。”
“是得问问,家里也备点儿。褚慕勇,走啊,磨蹭什么呢?”
“蹲马桶呐。你们先去,我就来。”
闵晚晴一笑,下楼。
“蹲什么蹲,你在躲事儿。”姜玉善的声音还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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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巧巧被召回四面厅,侧立在一旁,见褚照天虽然没拿茶杯茶壶砸过来,她的小心脏还是止不住怦怦跳。她时不时偷看少爷,脑子里来回旋转着一句话:我说他疯了,我说他疯了。
这算诬陷,诽谤,造谣,三个罪名都不轻。
“你没看见路上有什么东西吗?”褚照天已平静了,问道。
朱院长不解:“你们遇见什么了?”
“少爷,我只看见你在跑,没看见别的。”牛巧巧紧紧埋着脑袋回话。
这时,她又有惊人发现,却不敢说出来。
褚照天不好直白地发问,他挑着相近的词,给出提示:“那条道上有没有一滩湿糊糊的东西,或者,稀不拉叽的汤汤水水儿?或者是人影儿?”
牛巧巧领悟了少爷的含蓄,说道:“少爷,家政人员都讲规矩,没人敢随地大小便。”
褚照天疑惑了,那么大个儿个的尸体,她装瞎?
扑嗵——
巨响一声,像拙劣的运动员高台跳水击打出的水声,给北边窗户浇了大片水花。
李招弟听着少爷的问话,深悔刚才没跟去立个功。这时,她反应奇快,冲出厅门朝北窗外奔去。绕过山石,是荷池与岸的相接处,在山石延伸的浅水地带,晃荡着一颗哈密瓜大小的玩意儿,白乎乎的。李招弟疑惑道:这个什么瓜,能闹出那么大动静儿?
她不相信,走上前蹲下去,扒拉了一下哈密瓜。
“啊!”李招弟身体往上一冲,没站稳。
牛巧巧一把抓她衣服的后腰:“别叫,都来了。”
“死,死人骨头!”李招弟抱着牛巧巧。
朱院长对解剖有特别喜好,捡起骷髅头仔细看着。自言自语道:“得有两三年了。”他回过头,谦虚地征询褚照天的看法,才看见身后已堆了老多人。
步虚、高福轩、闵晚晴以及辅楼的大队人马都来了。住辅楼的员工层层叠叠码在附近的山石曲径上,大家安静,许多人看向褚照天,似乎都想弄明白,这死鬼怎么活过来的。
褚照天所处的位置习惯性变成了C位。
步虚三人来得稍早,都在朱院长身边。高福轩接过骷髅看了一会儿,问褚照天:“刚才有人说你疯了,你是因为看见这个吗?”
“不!我什么都没看见。”褚照天涌出狂喜:这一世我长了预知眼,是天庭给的酬劳吧?以便让我提前发现逃逸天神。这么想着,就朝高福轩旁边的闵姐看去。
褚照天想用预知眼,预先看看,在复婚的婚礼上,二婚娘子王慈雪的旁边,有她没。
正巧,闵姐心有灵犀,也在打量着他,打量的结果迅速出来,她极不正经地笑道:“褚哥啊,你在憋不住感情的年龄,也憋不住尿呀?”
褚照天条件反射似地低头一看,大窘。他简直没有觉察出自己竟吓成了这熊样儿。
裤子上有两大片尿渍,还有顺流裤脚的印迹。
闵晚晴声音清脆,又是习武人,讲究气发丹田,她的话在静夜里响亮地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