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柳堂原是古人别墅遗址。女老板的三伯买下这块地,从元代字画诗词曲笔记等文献中挖掘出原汁原味的痕迹,再听任设计师的想象,打造出了这处仿古建筑,成为新康最有名气的高级会所。三伯五年前去开发国际市场,把万柳堂给了女老板打理。
主打复古文化的经营方式,给万柳堂烙下了幽冷的宫廷印迹,有着阴森森的氛围。
不过人气很旺,巨商大贾要是不来这里消费消费,就像文盲;省城、京城、跨国来的企业家,要是没人在这里款待他们,会觉得受了地域歧视,或被当成了低端人口。现在,这里开会的会员里,就有正在接待外宾的人。因此,对吴六奇的啰嗦不耐烦。
“赶紧说任务吧。”
“重要形势还没说呐,全盘的统计结果你们不知道吧?九董和十一董从七千多名婴儿、伤者、死者中,最终确定了四人。如果老油条穿到新康,一定是这四个复活的人。”
“老油条到底是一根儿,还是四根儿?”
“就一根儿。不,就一个人。”
“那你就说这一根儿。甭扯远了。”
“可是,经过观察调查考察,九董认为这四个人都不是老油条。”
群情顿时汹汹,纷纷指责他瞎耽误功夫,说一长城,非得从山海关说到嘉峪关。
吴六奇擒贼先擒王,拿嗓门最高的人立威:“张力军,别忘了你那七十多亩地还压在我办公桌下。”
张力军想起老吴在现实中的身份,禁了声。
偏偏有人不满吴六奇用凡人的官身压人,觉得他的专横破坏了上好的民主气氛,便提醒道:“老吴,别忘了褚照天拿着你致命把柄,你抢租他房子,也没找到,他又活了。”
老林子里笑了一阵。
四个死而复生的人里面,褚照天最可疑,他苏醒第二天就健步如飞;一个靠敲诈牟利开公司洗钱的混蛋,醒后居然会脉诊了。但是,这种毫无顾忌的张扬,又不符合老油条的身份。经过试探后,已然排除。但十一董下达过指示,仍不能放松对他的警惕。
吴六奇附和着大家尴笑了几声,才说到任务,他点了两个人的名字:“九董和十一董经研究,派你俩赴川东铁山寻查老油条的根儿,收集他的行迹。这趟差事很艰难,因为老油条从铁山出发的时间是一二六零年九月九日,那会儿还是宋代。辛苦二位了!”
其余各位也不轻松,有老油条的存在,大家必须严防死守,必须像人一样夹着尾巴做人。否则,被人瞧出破绽,整个履仙门将有覆灭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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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细细地琢磨柳艳秋的话:她呀,就这么难得。
她暗示我,王慈雪弥足珍贵,要我用心用力追求吧?翻个身再想,又心虚地生出自卑:她多半是警告我,请你看电影,你甭惦记癞蛤蟆吃天鹅肉那好事儿,王慈雪不让你吃,你得不到她。
想到肉字,邵泽对柳艳秋那身恶俗的膘又起憎厌;对王慈雪却念兹在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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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肝胆科专家郑红兵还在床上,就接到护士长米盈的电话。
褚照天的肝区出现一个鸡蛋黄大小的硬块,打B超却什么都没有。
住院医师付军交叉使用直接感触法和滑行触诊检查,按压时觉得它像流动的囊肿,准确地说,那质感像气囊。似乎和肝包虫病、胆囊积液等类良性病变相关,也可能与其他病理性肿块,如肝脓肿有关。
几分钟后,科主任都良伟赶来摸到硬块,还用冲击触诊进行核查。
他认为是肝脏或胆囊的突变性纤维化。因为,不管囊肿,癌变,都有一个扩散繁殖生长的过程。专家组每天跟把件儿似的,把褚照天每个脚趾甲盖儿都盘得包浆了,昨天怎么没发现有硬块呢?
付军按推搓揉摸了一阵,仍是气囊,不是硬块。
都良伟暗道,你一个主治医师跟我较什么劲?前段时间要不是我被请到外地作几个大手术,也进专家组了。他再次探索,手感还是硬块。
两人就这么你按我摸,深压直压,压完不解气,又把患者当西瓜当墙壁,这儿敲敲,那儿叩叩,弄得褚照天一脸尴尬和羞赦:“都主任,付医生,想吃炒肝儿,还是喝胆汁儿,你们点吧,让温姐跑跑堂喊出声儿来,省得叫人误会您二位的取向。”
温雅玲想跺脚大笑。前些日子她跟褚哥像咫尺天涯,面对面也有牵肠挂肚之感。
最近两天她和褚照天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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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褚照天向温雅玲请教,怎么才能见到闵晚晴。大家分明是邻居,却让院方弄得银汉迢迢的,他一眼也看不着,越是见不着越气愤。可温姐提起他前妻,说她时不常地来探望,按规定没让进。
温姐问他,对小三儿和前妻,他更爱谁。
褚照天仔细想了一阵,最后定性为不分轩轾。温雅玲比他小两岁,却像个大姐姐一样关心他,照顾他。这时,又提醒他别让那两个女人骗了。那天闵晚晴找他,动机不纯。现在明明知道褚哥在同一层楼,连问候也没一声。
而王慈雪就更可疑,受了那么多伤,却一点看不出来,作弊了吧?
温雅玲从护理专业的角度,谈论这问题,一下戳到了褚照天的痛点。之后,他把温姐当成红颜知己,经常指使她做这做那。隔三岔五的,还把特保病房的好烟好茶好酒,托温雅玲捎给闵爸闵妈。闵晚晴收下了礼物,连个回单也不打,更别说给好评了。
褚照天每每看到温雅玲失望回来,就咀嚼吞咽着相思,酝酿出一腔望穿秋水的苦。
昨天他拒绝接受放射,是想拿朱院长一把,拿捏住了后,不说要求双休日,每天给一个小时放放风,让他出去遛达遛达,到闵姐父母的病房,去跟他们套套近乎。不料,昨晚接到邵泽传的鸡毛信,他心里紧张了,果真有人在找王慈雪的麻烦。
他必须出去一趟,雪姐和闵姐,手心手背它都是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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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红兵听完电话,欢欣若狂,翻身下床直奔洗漱间。
作为医生,他希望患者症状越多越好;作为专家,他希望病情越复杂越好。一粒肾结石就简单,有什么研究价值呢?利索的患者一泡尿就排了。他的使命是搞出最尖端的成果。
昨天他要褚照天做肝脏弹性成像,遭到拒绝,有点小不愉快。
现在他不计较了,患者是无知的,他们只是注脚,生病是为了证明医生的正确和预见性。要具备准确的预见能力,可不像嘴角生疮涂点红霉素那么简单,得有足够丰富的知识和经验积累。郑红兵肯定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
“我真把褚照天的肝区搞出重大课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