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仁宗年间,山西蒲州县城关,有一处宅子,一宅分两院,住着姓李的两兄弟。哥哥李国良,是个读书人,为人和善又实在,娶妻子佟氏,生有一女叫妙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弟弟李国栋,是个生意人,肯吃苦又能干,娶妻子元氏,虽膝下无子,但家中雇着老仆人赵春和小丫头小玉,日子过得自在红火。
天有不测风云,在李国栋二十八岁生日时,突然一命呜呼。消息传出,左邻右舍无不惋惜,元氏更是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为祭奠亡夫,元氏与城东广济寺的一清和尚达成协议,每逢初一十五,请和尚们来家中为亡夫诵经超度。
数月后,元氏的哥哥大勇前来探望妹妹。兄妹俩感情深厚,自从妹夫去世,大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聊着聊着,大勇叹气劝道:“妹妹啊,你独自一人守着这么大的家业和两个仆人,不如趁着年轻再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吧。”元氏一听,顿时不高兴了,说道:“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亡夫尸骨未寒,我就是改嫁,也要守寡三年,更何况丈夫待我不薄,我要为他终身守节,绝不嫁人!”
大勇无奈,又提出把自己的儿子小勇过继给元氏,元氏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得和李家大哥李国良商量,毕竟小勇过继过来要姓李。大勇便去了李国良家,说明来意。李国良听后,脸色一沉,说道:“大哥,这可不行。一来律法明文规定不准过继外姓人为继子;二来,这产业是我李家的,大哥,你可有私心哪?我举双手反对!”大勇被顶得下不来台,只好告辞。
过继的事儿就此作罢。又到初一,是一清和尚来诵经超度的日子。丫鬟小玉起得最早,打扫完屋里屋外,准备早饭给元氏送去,却见元氏的屋门紧闭。小玉心想夫人定是昨夜又想起去世的家主,伤心睡晚了,便没打扰。
到了晌午,元氏的房门依然紧闭。小玉心里犯嘀咕,上前轻轻推门,没推开,再使劲一推,“咔”的一声,门开了。不看还好,一看小玉“妈呀”一声,吓得跌坐地上。老仆人赵春听到喊声赶来,往屋里一看,也是大惊失色:只见元氏没了脑袋,两腿在床上搭着,俩胳膊在床下,满地是血,惨不忍睹。
赵春毕竟是男人,反应过来后对小玉喊道:“家母被人害死了,快去报官!还得快去把李家大哥找来,不不不,先去把元家大哥找来……”正说着,和尚一清走了进来,赵春急忙说道:“我家出大事了!今儿就别超度了!”一清好奇问道:“出什么事儿了?”赵春哭喊道:“家母被人杀害了,你回去吧,日后有事再找你。”一清似乎被吓得不轻,大步往外走去。
赵春赶忙跑到大勇家,将噩耗告知。大勇如晴天霹雳,来到妹妹家,看到惨状,一把拽住李国良,骂道:“李国良,你忒心狠!半个月前,我与你商量给我妹子过继小勇,你不同意。你怕这份财产落到外人手里,就下了毒手,对不对?你心可真够狠啊!”李国良使劲摇头跺脚:“大哥,你嘴下可得留德呀,人命关天,不是胡说的,你有什么根据?”大勇却不依不饶,连拖带拽地把李国良拽进衙门。
蒲州县知县赵老爷一听发生了人命案,即刻升堂审案。大勇跪下哭诉经过,李国良高喊冤枉。赵大人呵斥道:“行了行了,不要吵吵。本官自会断案,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也绝不冤枉无辜之人!传仵作,去验尸!”
仵作来到李国栋家,只见刺鼻的血腥味直冲脑门,满地污血,死者系被割颅而亡,脑袋却不知去向。仵作验完尸,做好记录,将无头尸放入棺材,里面放些冰块,安置于李家干燥阴冷的空房间中,以备查验。然后,带着李家的两个仆人赵春和小玉来到公堂。
赵大人先审问赵春:“赵春,听说你在李家看门已久,家里可有可疑之人来往?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一说!”赵春回道:“主人不在后,女主人在家操持家务,天天伤心落泪。我们家也没有串门的,怎么能出这种事儿呢?就是出事儿的头天晚上,我值了前夜,听着没什么动静便休息了,往常一样。”
赵大人又问小玉:“你是贴身丫鬟,你都察觉到什么了?”小玉的供词与赵春相差无几,不过小玉提供了一个情况:“要是没串门的也不对,每月初一十五,那个庙里的和尚一清会领着帮小和尚来诵经,超度亡魂,除了他们没有外人。”
赵大人听完,发令道:“来人,传广济寺的一清和尚!”大约半个时辰后,衙役将一清和尚带到大堂。赵大人见和尚四十几岁,身材高大,但眼神飘忽不稳。和尚双手合一,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僧拜见大老爷。”
赵大人问道:“你是广济寺的主持,一清和尚?”“回大人,是小僧。”“你这月去李国栋家诵经超度亡魂时,可发现有何异常?”“阿弥陀佛,大老爷,老衲就知道诵经。除了初一十五到李家之外,其他日子连门都不登,我真不知道他家的事啊!”“那好,我再问你:初一那天,都已经晌午了,你跑到李家做什么?”“阿弥陀佛,回大人,我那日是准时去的,哪知我刚到院里就听他家仆人说家中出事了,后来仆人说今日不用诵经了,我便走了。别的一概不知啊!”“奥,等等,按照往常你都是领小和尚一同去诵经,怎么事发当日李家的仆人说只看到你一人呢?”“阿弥陀佛,回禀大人,小僧听说李家家中闹矛盾,诵经能不能继续下去还当另说,小僧就寻思:提前去探问一下家母,如果继续诵经我再回庙里领人去。”“嗯。”赵大人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院子?”“唉呀,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反正日头升得老高了。我一进院就听屋里又哭又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家仆人哭着跑出来说家里出事了,说今日不用诵经了!”“嗯,你且回去,随时听候传唤!”
赵大人又问大勇:“大勇,你状告李国良是杀人犯,除了自己的判断可有证据?”大勇虽愤愤不平,但确实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李国良是杀人凶手。审问到最后,一无所获,赵大人只好先将李国良收监,日后有新的证据再升堂审问。
过了几日,赵大人突然传唤李家的老仆人赵春。“赵春,你再将出事当日详细的给我说说!比如你几时起床,几时扫院,几时开门,这时间你尽量都回忆起来。”赵春低头思索片刻后答道:“那日我起的特别早,为啥呢?因为我肚子不好,去茅房蹲了一会儿,然后就开了街门,把门前大街打扫干净,又将门洞扫干净。之后大概是早上拉肚子有些饿了,便上厨房想找点儿吃的垫补一口,就因为这事儿,便把关街门的事儿给忘了。”“嗯?你确定街门没关?”“没关,我记得很清楚。”
“好,把广济寺的一清和尚给我找来。”一清和尚见到赵大人,躬身施礼。“一清啊,我再问你几个问题,初一那日,你几时出的庙门?”“嗯,天刚刚亮时出的庙门。”“那几时进的城?”“城门刚开便进城了。”“几时到的李家?”“哦,到李家时日头已经高了。”“是你叫的门吗?谁给你开的门?赵春还是小玉?”“阿弥陀佛,大人,小僧只记得叫了门,谁开的小僧记不清了。”“嗯,好,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