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孤单的驿站、昏暗的灯光、霜气凝结的冬晨、刚刚从梦中惊醒的路人,寥寥几笔写尽了环境的艰苦;进而笔锋跳跃、由景及情,这样的不平遭遇、这样的颠沛流离,当时的苏轼也只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凄惨惨地扶着马鞍,任心中往事翻腾了。即便是这样的境遇,苏轼心中不改的依然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抱负,是酬知遇、报君恩的情怀。故而在词的下阕,文风一扫上阕的凄凉失意,极为汪洋恣肆。想当年,苏轼兄弟来到汴梁,受知于欧阳修,一时名气大噪,再者,兄弟二人自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治国安邦,又有何难?本以为可以就此报效朝廷,辅佐皇帝干出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来,可没想到的是不仅得不到朝廷的重视,反而在颠沛流离中虚度时光。沉吟之后,笔锋又是一转,用与不用在你,干与不干还在我呢?现在我们兄弟要做的就是喝喝小酒、偶有旅游、时不时地锻炼一下,过过神仙般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思想看似潇洒,但潇洒之后总有说不出的酸楚;表象看似超脱,但超脱背面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落寂。在这番近乎孩子气的表述背后,是苏轼从九霄云外跌落人间尘埃的极度无奈;是欲进不得、欲罢不能的矛盾中的痛苦徘徊。
这是苏轼当年赴任密州时的心境,而时隔多年后,作为苏轼儿子的苏过,心境却是与其大相径庭。
作为苏轼的儿子,能来到自家老爹曾经就任的地方来为官,苏过的心情是激动的。初到密州之时,在写给苏重的信中,就特别表达过这样的思想诉求,言辞中,在苏重面前,似乎还隐含着炫耀的成分。另一方面,他也不遗余力的描述了密州的状况,在同是文人的苏过的笔下,密州是偏僻荒凉的,与火树银花不夜天的东京相比,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可,就是这样,却也不能消弭苏过心中那份激荡的情怀。他始终记得,苏重曾经说,越是荒凉的地方,越是能凸显政绩。
遗憾的是,他还太过年轻,不能主政一方,只能以通判之职辅佐在任知州。
苏过在到达密州后,闲暇之余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游自家老爹所到过的地方,感受老爹当年心境的同时,他亦有着自己的别样解读。
他骑马游历了常山,在猎猎风声、嘶嘶马鸣中,感受挽弓射雕的英豪之气。在这种时候,他才真正遗憾,没有如苏重般习得一身武艺;也是这时才觉得,就这一方面,不如自家老爹。老爹虽然是文人,却有着武人的彪悍风骨------站在常山的山顶,在苏过心中涌动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也就是此时,在他的心中掀起一股豪情,他还有时间将自己打造成文武双全类型的人才。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像老爹一样,能挽弓射箭,驱除内心的怯弱,有勇气领军与豪强、土匪搏杀,他就满足了。
这是一种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