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混着初夏的燥热，从半开的窗户缝隙里涌进来。江晚的手指最后一次抚过琴盒边缘，那里有一道浅褐色的裂痕，是十七岁那年沈岸替她挡下失控自行车时留下的。她总说这裂痕像一道疤，沈岸却笑她矫情："疤痕是活着的勋章，你这琴盒可比勋章值钱多了。"

此刻琴盒里躺着的，是那把陪了她十二年的小提琴。暗红色漆面斑驳如血痂，琴弓上的马尾毛断裂了三分之一——那是三天前她在昏迷前最后一次拉琴时崩断的。

沈岸第一次见到江晚时，她正在琴房外的梧桐树下捡银杏叶。深秋的风卷起她墨绿色格纹裙摆，露出膝盖上一块青紫的淤痕。那是她连续练琴六小时后摔下琴凳的印记。

"《茨冈狂想曲》的第三小节，你总把升F拉成还原F。"他斜倚着琴房掉漆的木门，手里转着半瓶冰镇汽水。

江晚猛地回头，银杏叶从指缝簌簌坠落。她认得这个总在走廊尽头抽烟的复读生，教导主任的通报批评里永远有他的名字。

"要不要我教你？"他晃了晃汽水瓶，玻璃折射的光斑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作为交换，你教我认五线谱。"

后来沈岸才知道，江晚的琴谱最后一页永远夹着诊断书。先天性心脏瓣膜缺损，禁忌栏里用红笔圈着"剧烈情绪波动"五个字。医生说她活不过二十岁，她却把止痛药藏在琴盒夹层，咬着牙把《流浪者之歌》拉到第七遍。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沈岸攥着那张被揉皱的《病危通知书》，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江晚蜷缩在琴房角落，冷汗浸透的刘海黏在惨白的脸上，指尖还死死扣着琴颈。他背着她冲进急诊室，她趴在他背上气若游丝："别告诉妈妈...下周有...柴赛选拔..."

那次抢救后，她的琴谱多了一行歪斜的铅笔字："等我做完手术，要在金色大厅和你合奏《月光》"。那是他们一起改编的版本，第二乐章原本绵长的降D大调被她改成了急促的升C小调。"像蝉鸣，"她躺在ICU的病床上比划，"夏天最热闹的时候，其实离死亡最近。"

此刻手术室内，主刀医生第三次摇头。那颗畸形的心脏正在她单薄的胸腔里作最后的挣扎，如同她总在暴雨天练习的《魔鬼的颤音》，癫狂中带着濒死的绚烂。

殡仪馆的追思会上，沈岸打开了那个贴着"术后礼物"标签的纸箱。里面是江晚偷偷录的365段视频——从确诊那天开始，每天对着镜头说一件"手术成功后要做的事"。